宋子非受了伤,伤在了后背,是刀伤,很长的一段。
他这样子也着实让人心疼,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恢复起来更慢。
城府大人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他这伤不致命,但会疼痛上一段时间,恢复期会很长。
这城府的条件还算好,而且城府大人也十分的客气,尽最大的努力招待所有的人。
白牡嵘焦急于赶紧把金刚接回来,所以与守军将军商量了一下,便借了他的信兵,与玄甲军楚夫人方面联系。
她依旧觉得在林城距离北方玄甲军所在的地方太远了,于是决定前往两军边界线的地方,在那儿要更近一些,联系起来更为方便。
关门小镇处于两军的中间线,说是小镇,那地方挺大的,堪比一座城。
最开始宋子非与那几个商人协定会面的地方是大梁境内的小安城,但是宋子非抵达小安城之后,那些人又改了地点。
那时宋子非心中就犯起了嘀咕,但最后,他还是赴约了。
赴约之后,就中了计,就发生了那些事儿。
前往军队大营,将军与白牡嵘同行,还有宇文玠派来的那些护卫以及侍女。
白牡嵘已经派人回夷南通知了姜率,要他调派人手过来,在那边也要将一切都准备好。
出发北上,早晚气温更低了,珠连峰就像散落在大地上的几颗珠子,虽是不高,但是各个敦实。矗立在大地上,让人不由几分望而生畏。
军队大营就在珠连峰南峰的山下,而玄甲军在北峰以北驻扎,中间不止有三座连绵的山峰相隔,还有数个小镇村落。其中,关门小镇就在其中,也就是宋子非出事儿的地方。
抵达军队大营,白牡嵘从马车里下来,往北方看,除却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夫人,别心急,玄甲军必然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他们的属性,他还是很清楚的。珠连峰以北太冷了,他们那些人根本就承受不住寒冷气温的考验,用不了多久,就得内里溃散。
“嗯,我知道,有劳将军了。”有风在吹,白牡嵘也眯起了眼睛。长发束在发顶,她还是以前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只不过,她瘦削了很多,同时也沉稳了许多。
这军营驻兵多达两万,可以说宇文玠大部分的兵马都布置在紧邻玄甲军的边界线,反而是和她夷南接壤的那一片稀稀拉拉,没有多少兵将。
她也没心情回大帐去休息,只是在等待着,等待着楚夫人,何时会派人过来。
她白牡嵘与楚夫人联系,不说其他,就是她们俩之间的仇怨,她必然会回应。
只不过,这如此好的机会,楚夫人也必保会出一些难题给她,白牡嵘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金刚的尸身,让她难堪她也认了。
身后,那四名侍女始终跟着她,她不歇下来,她们也绝对不会休息。
她们皆是奉了宇文玠的命令,白牡嵘都清楚,他很担心她这身体再出问题,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再给折腾没了,那可真是活该。
只不过,她还不至于那么脆弱,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了。
倒是金刚,再也看不见这蓝天白云了。而且现在,不知还受什么折腾呢,他应该尽早的回来,然后在一个山青水绿的地方安眠。
“夫人,您回去歇歇吧,而且,也到了该服药的时辰了。”侍女上前来,轻声的提醒道。
虽说她最近心情不佳,但是药却都准时喝,没有停过。
“好。”白牡嵘也不为难她们,转身,缓缓的回了大帐。
来到这营地的第二天,楚夫人就派人过来了。
这种情况下,必然放人进来,白牡嵘快步的从大帐里出来,也见到了那带着几个兵马过来的信使,很眼熟,是楚夫人身边的人。
几年前在边关营地,还见过他的,只不过叫不上名字来。
将军与白牡嵘站在一处,他是很谨慎的,而且也奉了宇文玠的命令,无论如何,他都得保护好白牡嵘,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希望我手下那位金刚勇士的尸身还在。”白牡嵘开口,如果他们连金刚的尸身都没留,她可就真控制不住自己了。
“自然。我们夫人说了,夷南王想要回那巨人的尸身可以,十万两黄金,再加上夷南王的三个响头,这尸身就可以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了。”信使的语气还算平静,他只是传达楚夫人的话而已,尽管说这种话在这个场面这个地方,很可能会没命。
下一刻,就听到了将军咬牙切齿的声音,欺人太甚。
白牡嵘却是神色未变,风吹过,发丝也在她脸上拂动,“好。给我十天的时间准备黄金,届时在关门小镇以西的翠河交易。如果我金刚勇士的尸身有任何不妥,你们一块黄金也别想拿到。”她答应了。
将军很不赞同,但是当下他也没说什么。
那信使点头,“那是自然,如此值钱的尸身,我们必会多加保护。不过,交易当日,这苏家军,最好离远点儿。”
白牡嵘深吸口气,“我只带十人前往,决不食言。”
信使任务完成,之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带人快速离开了。
身在敌营,谁也做不到四平八稳。
看着他们走远,将军便看向白牡嵘,“夫人,他们这条件,你怎么能答应呢?十万两黄金倒是无谓,皇上有令,金银不及人情,给出去多少钱都行。可是,这楚夫人居然要你给她磕三个响头,这怎么能行?”欺人太甚。
转眼看向他,白牡嵘的眼波是平静无波澜的,“磕头而已,又不是要我自断手脚,于某种层面来说,她已经放宽条件了。在我看来,跪下来磕头也不算什么,将军别担心。此事你如实禀报给皇上吧,告诉他我主意已定,别想着劝我了。”
将军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可这种侮辱人的事情真做了,往后可如何是好。
那楚震的娘们儿可得得意几年,最毒妇人心,将军一时义愤填膺,恨不得这就带兵杀过去。、
倒是白牡嵘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气愤和怒火,只是想尽快的把金刚带回来,侮辱不侮辱的,她好像都没过脑子。
没人知道她想法,等待期间,她也无事可做,总是在营地四周的山边坐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走到哪儿,侍女都跟随,虽是这营地条件不如皇城好,但胜在天高地广,空气清新,短暂的在这儿停留,让人颇为心旷神怡。
但这时候,谁也无法说出心旷神怡这几个字来,只要一看白牡嵘那平静的样子,就知她心情极为不好。
她在皇城闲来无事就面带笑容,闲不住的和宇文笛玩闹,或是和侍女说说笑笑。显而易见,那才是正常的她。现在这样子,极其的不正常。
等待的第七天,大杨终于带着人来了。
十万两黄金,宋子非尽快的派人从各城商行里调出来的,有各地官兵相助押送,居然一共有二十车那么多。
车轮前行时,车辙印记十分深,可见这一车的黄金有多重。
十万两黄金,白牡嵘倒不是很在意,只是看到大杨随着黄金一块运送过来的棺材,她的心情也瞬时低落下来。
那棺材不比寻常,明显加长了很大一块,算不上最好的木料,可也价值不菲。
被捆绑在马车上,这就是金刚日后的安眠之处了。
看到白牡嵘,大杨满脸的络腮胡也跟着拧了起来,“小姐,咱们何时杀进玄甲军?”这一路,他愤恨不已,尤其夜晚时,做梦都是这事儿,恨得牙痒痒。
“先把金刚接回来再说吧。”白牡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大杨深吸口气,脸上的狰狞也褪去了些,眼圈却是逐渐的红了。
“这么多年了,金刚一直跟着小姐,虽不会说官话,但咱们说什么他都知道。我那时还说,何时给他找个媳妇儿,若是怕言语不通,就找个哑巴媳妇儿,俩人整天比比划划,日子过得也有意思。谁想到,我到最后,也没见着金刚娶媳妇儿的那一天。”说着,大杨扭过脸去。有些事情压在心里尚且还好,说出口后就突觉悲痛涌来,控制不住。
“待回去了,找个纸扎做的好的匠人,多给他扎几个高高壮壮的媳妇儿,他在底下也就不寂寞了。”她可能与金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大杨却与他情谊深厚。
大杨抬手抹了一把脸,“狗日的宋子婳,早晚有一天宰了他们。”
白牡嵘深吸口气,她不似大杨那般悲愤,只是很平静。
十万两黄金已准备好,只等十日之期到来。玄甲军那边有兵马调动,不过,动静倒是不大。
这边苏家军也有小规模的调派,将军很担心楚夫人会设下伏击,白牡嵘再出意外,所以整日都提心吊胆的。
交易当日,白牡嵘答应了仅带十人,她必会带着自己的人,但是将军也决定要跟随。不论如何,宇文玠的命令他必须要完成。
他与白牡嵘商议,她也没反对,知道他是代替宇文玠来看守保护她的,要他跟随,不止他放心,宇文玠也会放心。
终于,十日之期来临,一大早,众人便准备好要启程了。
清早时,温度很低,白牡嵘披着水绿色的披风,把她的脸也映衬的异常苍白。
她大病初愈的模样很明显,一看就知她的身体不太舒服,毕竟以前她生机盎然,眼波流转间,皆是神采奕奕。
此次不带侍女,大杨包括八个夷南兵,再加上将军。
大杨和夷南兵主要是负责运送黄金的马车,一共二十车。将它们前后牵连在一起,免得路上生意外。
不过,这一路上苏家军也跟随护送,只是不接近交易地点而已。
“走吧。”眼见都已准备好,白牡嵘开口,随后出发。
翻身上马,她在当先,将军紧随她身后,后面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最后面则是护送的苏家军以及皇城护卫的卫队。
朝着关门小镇出发,在山间土道上行路,磕磕绊绊并不顺畅。队伍速度很慢,更恍若游山玩水一般。
白牡嵘直视前方,面无表情,无波无澜。她苍白的脸缺少血色,却显现出另外一种冰冷来。
长发束在发顶,利落而潇洒,虽憔悴,但她还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夷南王。、
太阳升起一些,就被乌云遮挡住了,天地间的温度没有再上升多少,清冷带着无言的萧瑟。
终于,接近了关门小镇,那是一片建在山峰之间的小镇,城墙不高,却是修葺的无比坚固。
远远地瞧见那小镇的城墙,白牡嵘的下颌也无意识的咬紧。
朝着事先定好的翠河而去,那里除了有一条从山间流出来的河之外,就一片平坦,面积也不小,选在这里交易,也是因为地形。最起码方圆百米之内,是无法藏人的。
遥遥的看到了翠河,也看到了早他们一步等在那儿的队伍。不下四五百人,在队伍最前,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捆绑了一具超长的棺材。
后面,队伍当先的骏马马背上有熟人,距离虽远,但白牡嵘也一眼便看到了,是楚夫人,还有宋子婳,以及一个有些意外的人,居然是逃离皇城的长公主。那时在皇城听百姓吹水,说是自家亲戚看到她和楚夫人在一起,没想到还真在一起。
这楚夫人可以说和宇文家的人水火不容,也不知是如何与长公主凑到一起了,都是寡妇,同病相怜?
也就在能瞧见玄甲军兵马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苏家军也停下了,仅剩那几个人押送着马车,缓缓地朝着翠河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马儿也淌过了翠河,小河清浅干净,哗啦啦的流淌,源源不绝。
河水的生命不知何时枯竭,但生命很长是肯定的,人若是能如它一样,也就无需早早的躺进棺材里了。
视线固定在了那具棺材上,白牡嵘的心里也升腾起一股火来,一时间烘的她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