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大总管做事还是很利落的,而且,他对白长士忠心耿耿。不是那种对他言听计从的忠心,而是以一种老友的姿态。希望能保护好白家的生意,同时也希望白长士能好好活着。
眼下势不由人,唯有听从八小姐的方可给白家带来喘息之机。
当天,他就带着船队离开了,没有护卫,船上都是夷南兵。
随着他们离开,翌日傍晚,宇文玠也要离开了。
他看起来是有些焦急的,最起码,白牡嵘看穿了他平静之下的急躁。
目送他和他的护卫上了船,只有一艘船,随着船离开码头之后,就彻底不见了踪影,被浓雾遮掩的彻彻底底。
他离开了,白牡嵘果然成了个哑巴,也无人与她打嘴仗,多说话都觉得浪费口水。
而她也在夜里偷偷的去看了白雪烟,那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两个婢女守着她,她看起来的确是不太好。那时富态又骄傲的模样,已经尽数消失不见了,甚至眼下瞧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白雪烟或许有出错的地方,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无辜的。这个世上,任何仇怨以及罪过都不能连累到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这是人类可以作恶的底限。
眼下,白雪烟已经被送到了另外的住处,外有夷南兵守着,内有四五个婢女照顾她。而且,她下了命令,严禁白长士以及白夫人和任何他们身边的婢女接近白雪烟的住处。
白长士那说起白雪烟肚子里的孩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白牡嵘认为他不安好心。他并不想要白雪烟生下那个孩子,因为那孩子的身体里有一半轩辕氏的血。
赵国把他害的这么惨,以至于让他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都砍死了,轩辕氏的血脉他岂会容忍。
白长士现在几乎已经是被软禁了,这老家伙,在确保他平息自己内心之前,不能让他出来兴风作浪。
在这儿等了两天,在一大早时,船队终于回来了。
宋子非重新回来,也没想到这里会变成这样,一番感慨之后,便开始谈起了白家的生意。
说起生意,他眼睛都亮了,白牡嵘愈发觉得自己把他弄回来是对的,说起生意来,好像吃了十斤大补丸。
“这白家的生意就交给你了,这里的人也交给你了,可别心软善心大发啊,白长士不止鸡贼,而且心狠手辣。”他来了,她也可以走了。
“你打算去做什么?”宋子非不知她打算要做什么。
“白姐打算去行侠仗义。”她笑眯眯,也看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宋子非无奈,“大司伯与夷南深处各个寨子的大司伯都联系过,关于通商交易反对的仅有几个寨子,而出人加入夷南军却是一大片都不同意。只有几个寨子开通,已经挑选出一批想入伍的年轻人,送到了夷南河姜将军那儿,大约一千人左右。”
“有加入的就是好事,数量多少可以不计。”这也是向前迈了一大步了,白牡嵘倒是高兴。夷南的夷人习惯了固步自封,而且也满足于此,他们不想和外人来往,她自然也不能强迫。
“但纵观夷南四周的各股势力,夷南还是太过弱势。而且,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各个强大势力之间的缓冲地带,那可就永无宁日了。”尤其是上次来这里见到了宋子婳,还有此次赵国在白家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这帮人的野心,是用什么都填不满的。
“正是因为此,我才得赶紧离开这儿。白家的生意就交给你了,咱们不做强盗,所以也不抢。但是,利益必须得得到,拿这些利益去做更有益的事儿。”她可没打算像赵国似得,把白家的生意都给抢走。生意还是白家的,毕竟这是人家祖祖辈辈的心血。
“放心吧,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儿,这里有我。冲锋陷阵去打仗我是肯定不行的,但论做生意,一般人还糊弄不了我。”宋子非轻笑,她这股子不认亲人只认自己规矩的劲头,还真是让他很佩服,毕竟这世上鲜少有人能过得了血脉相连这一关的。
“那是必然的,首富是谁啊,脑子由两部分构成。左脑写着生,右脑写着意,和起来就是生意。”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从来没怀疑过。
这里交给了宋子非,白牡嵘也打算离开了。临走的傍晚前,她又去看了看白雪烟,她清醒时的情况特别的不好,窝在床上发呆,神智不是特别清醒。
交待了宋子非平时无事就来看看她,之后,白牡嵘便走了。
依旧是那大总管负责将她送出去,她可不是宇文玠,只是来了一次,就知道听白鹭的叫声确认路线,她可没那个本事。
在浓雾弥漫的河面上前行,这一次白牡嵘倒是没有整夜的站在船头盯着,反而是安心的在船舱里睡大觉。
待得天亮时她醒了,船也已经到了武湖口的水域附近。
离开了鹭阙坞,这外头还真是换了天一样,已经冬天了。夷南虽说冬天不是很冷,可是也比鹭阙坞里要凉的多。
船队行至通往夷南的水域码头,也停了下来。大总管还要返回鹭阙坞与宋子非共商大事,所以也不做任何停留。
白牡嵘对这个大总管还算信任,最起码在白家所有人都背叛而他随时都可能跟着白长士去死的情况下,还能站稳自己的脚跟,的确是个汉子。
带着人下了船,而这码头附近也有一小队夷南兵在巡逻,上马,白牡嵘直接回了自家。
冬天的夷南几乎每日都天气晴朗,太阳特别大,但气温却明显低一些。早就在秋天之时,就给夷南军购置了新的装备,从头到脚都换了一新。
夷南这里都需要更换厚衣物以抵挡降温,更何况北方那些经历过战乱的百姓。
神府军和玄甲军在北方可是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大概是因为天冷,他们也以打仗来取暖。
他们这么打不要紧,受苦的却是北方的黎民百姓。这个季节本来就缺少食物,而这一年来,各地农作物基本就是毁了,更是缺少果腹之物。
没有了食物,他们不得不离开家乡,去往能够让他们生存的地方。去年的冬天,极北之地遭遇白灾,一大批的百姓便向南迁徙,途中死亡无数,如今能活在南方的其实没剩下多少。
今年,向南迁徙奔波的百姓较之往年要更多,而且途经之地都不安生,神府军和玄甲军争夺城池不断打仗。他们打的遍地鲜血死尸不说,往往每次发生战事,百姓都会遭殃。
在神府军与玄甲军两军相持的区域,山势复杂,而且十分荒凉。所有的农耕田地都因为战争而毁了,甚至有不少田地春天时都撒种了,但全部被毁于一旦,百姓苦不堪言。
这个冬天,西南可以说是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在白牡嵘带着大杨和几个好手以及一百多个新兵蛋子潜入这一片区域时,这里居然都落雪了。距离夷南这么近,这一片几座城的地区冬天都鲜少下雪的。
居然飘雪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会降雪警示。
在深山中穿行,他们也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毛都不剩,山中但凡人能吃的植物都被采光了,有的可食用的树皮也被扒了下去。山中无活物,路过曾打斗过的战场,虽是被清理过,但是血气冲天。
新兵蛋子对一切都好奇,见了战场还隐藏不住身上的兴奋,看样子很想亲自的参与一场,大显身手。
和那些新兵蛋子不同,白牡嵘看的是灾民的痕迹,的确是有很多的灾民在这一带经过,他们必然是逃往宇文玠的地盘的,目前为止,只有那里是最和平的。
“行了,都别看了。天色要暗下来了,咱们进山吧。”那些新兵蛋子在战场上也检查的差不多了,白牡嵘也扶着树干站起身,扬声道。
“走了走了。”大杨听令,立即高喊,那些新兵蛋子也很快的聚集了起来。
牵着马,白牡嵘在最前头,往山间的低处走,要找个能避风的地方过夜。
他们出来有三天了,这三天里,碰见了不少神府军和玄甲军的巡逻队,他们都在试探着想要进行出其不意的攻打,但是双方皆严防死守。
寻了一处避风又能有利观测四周动静的地方,新兵蛋子们把马拴起来,然后把它们背上的草料卸下来喂马。
大杨带着那几个好手燃起一个不太大的火堆,加热随身携带的干粮,这几天他们都是这样吃的。
本还以为能在山中找一些野物的,可谁想到山里一个活物都没有,连续三天,他们只吃干粮了。
新兵蛋子负责放哨的工作,他们也很喜欢做,因为一切都新奇。这一次白牡嵘带他们出来,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坐在一棵树下,后背倚靠着树干,白牡嵘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把干粮又给了大杨。
喝了两口水,她长叹口气,“到处都有难民经过的痕迹,但是这一路也没瞧见他们,可能是又改变了路线。”
“小姐,您就别急了。您有心帮他们,但他们也不知道。若是他们听到信儿,肯定早就投奔过来了。”大杨安慰道。
白牡嵘摇摇头,“他们未必会喜欢咱们夷南,只不过是想从咱们的边界穿过去去宇文玠的地盘。不过他的地盘的确是平静,这冬天了,新年也快来了,看寨子里的人还去城里买灯笼,想来是歌舞升平啊。”
大杨没言语,这一点来说,他也是很佩服宇文玠的。小王爷不愧是小王爷,能力出众。
“休息吧。我睡不着,前半夜我守着。”白牡嵘说了一声,便起身慢步走了出去。
夜里的山间不止凉而且荒,那种什么都没有的荒,这种地方没一点生机,谁待在这儿都会绝望。
这种地方还要争来争去的,简直是神经病。即便到时争夺了地盘,但土地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百姓种田,兵马再多,最后还不是得饿死。
在山坳的外围转悠,山坳里的光线倒是看不见,这个休息的地方很好。
听着风吹过树林之后那稀疏的声音,白牡嵘寻了一棵树跳了上去。
树叶都没剩下多少了,沙沙声听着都很可怜。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隐隐的,有一些声音传进了耳朵,白牡嵘也立时绷紧了神经。
呜咽的声音,第一时间觉得是风吹之后才有的动静,但她猛然响起去年与宇文玠前往西南玄甲军大营时,曾在路上听到过这种声音。
那时觉得听起来就很瘆人,以为是风,但其实真的是哭声。
再看这里的风并不大,如果能吹出这种声音来,不太可能。那么,这一次应该也是哭声。
哭声?这种地方,是谁在哭?
从树上跳下来,白牡嵘朝着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但是走着走着,那哭声又没了。
站在原地等待,可是过去很久,都再也没有听到,除了风声,就什么都没有了。
直接席地而坐,白牡嵘也呼吸清浅,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那声音何时会再传来。
但,一直到了后半夜,再有声音传来,却不是哭声,而是战马在奔跑时传来的声音。
由远及近,并且在山间回荡,从声音上来判断,起码有百匹马。
站起身,白牡嵘朝着山下掠过去,接近了山下的平地,黑暗之中,她也隐隐的看到了从远处过来的人马。黑压压的,的确是很多人。
战马跑起来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急促而有劲力,如果人被踩到了,非得被踩得骨折不可。
他们越来越近,差不多在距离这里五六十米的时候,白牡嵘眸子一转,看向了对面的山林。
虽是天地间都是黑乎乎的,可是,马蹄回荡声中,对面山中也树木晃动,下一刻,无数的黑衣人从对面山中飞跃出来,截住了这一队快马。
战马发出嘶鸣的声音,那声音极其的刺耳,白牡嵘迅速的后退,直至退到半山,跃上了一棵树,这才放心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