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柏舟’。”
“啊?”玉丽吐孜一脸茫然。“白昼?还是白粥?”
阿依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字字地道:“柏树的柏,小舟的舟。”
“柏舟?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特意去查了一下。原来是《诗经》里的一首诗名。那首诗里有一句:‘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
玉丽吐孜张着嘴,费解地望着阿依。很显然,她完全不明白阿依在说什么。
阿依被她呆呆的模样逗乐了,她笑着拧了拧玉丽吐孜高挺的鼻尖,解释道:“意思是说:那个少年郎啊,是我心仪的人,我发誓到死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
玉丽吐孜坐在水中,好像傻了一样,连呼吸也似乎有些滞住了。呆愣了好半晌,才喃喃重复着念道:“之死矢靡它,之死矢靡它。”
“玉丽,”阿依在水中握住玉丽的小手,柔声道:“那个荷包一定是嘉卉姐姐绣给世子的。她绣那样的纹样,可见她对世子的心意;世子随身带着,也可见世子对嘉卉姐姐的心意。”她感觉到玉丽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伤感。然而左右权衡,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宁愿你想要的人不是世子,不然你要面对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失望了。”她让玉丽吐孜靠在自己的肩上,伸出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以抚慰玉丽吐孜平生第一次的情伤。
两人相拥良久,玉丽吐孜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些鼻音:“姐姐,我没有难过。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想要的人并不是世子。世子好是好,但比我理想中的人还是差一点。嗯……他整天要出去打仗,老不在家。我可不想像嘉卉姐姐一样,天天一个人守在家里盼着丈夫回来,还要时刻担心他在战场上的安危。我想要的人一定是可以天天陪我玩的。而且世子年纪太大了。我才十四,哦不,十三岁,可他都二十岁了,比我大了七岁呢!对,太老了。”她吸了一下鼻子,又补充道:“还有,世子的相貌也平凡了一些。我这么漂亮,我将来的夫君也一定要是一个特别英俊的人。”
阿依低头看玉丽吐孜,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莹莹地闪着光,不知是泪珠还是水珠。她的手臂收紧,将玉丽吐孜搂得更紧,脸颊贴着她的额发轻轻摩挲,微笑着说:“是啊,我们玉丽那么好,一定会有一个比世子更好的人等着你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玉丽吐孜咯咯地笑起来。她别过脸,背向阿依坐起身子,拿起搭在浴桶边上的一块浴巾递给阿依:“姐姐,帮我擦擦背吧!”
阿依笑着接过,浸在水里。和往常一样,熟练地把玉丽吐孜的一溜小辫拢在一起挽了一个髻固定在头顶,拿起浸湿的浴巾开始替玉丽吐孜擦背。浴巾揉搓过玉丽吐孜雪白的肩头时,稍稍顿了顿,阿依用手指轻轻拂过玉丽吐孜雪白的肩头上一小块粉红色的痕迹,道:“你这个小月牙倒是有趣,总是这么大,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也不见它跟着你一起长?”
玉丽吐孜扭过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肩头,皱了皱鼻子,说:“长不大才好呢。我不喜欢它,我还盼着它越来越小,什么时候消失了就好了。”
“为什么?多可爱的小月亮?我就很喜欢它。”
“喜欢它?你喜欢它什么?”
“别人都没有,多特别呀!”
玉丽吐孜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水,道:“姐姐喜欢它是因为它不是长在姐姐身上的。真是的,哪个女孩子会希望自己身上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才不会!长在我身上我也喜欢。”
“姐姐随便说说罢了。这月亮反正也不会长脚跑去你身上。要不是怕留下更大更丑的疤,我都想用刀挖掉它。”
阿依连忙敲了一下玉丽吐孜的后脑勺:“你别乱来啊!”
玉丽吐孜嘿嘿了两声道:“我随便说说,我怕疼的。”
钦点万致远继任禁卫军统领的旨意传回京城时已经过了元宵节了。万度归命人赏了前来宣旨的内监,皱着眉头命兄弟两人都跟他去书房。致远见父亲的脸色很沉,心中难免忐忑,去往书房的路上屡次向哥哥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跟在万度归身后,致宁也不敢多说话。好不容易逮到个转弯的机会,致宁放慢脚步,看着万度归走到墙角的另一侧,才压低了声音问致远:“是高阳王殿下举荐的吧?”见致远点头,致宁皱了皱眉:“殿下显然是在为太子殿下拉拢成周公府了。以父亲以往的态度,国公府的人不许依附任一方的争储的势力。你背着父亲和高阳王殿下谋划这样的事,一定会被父亲狠狠责罚的。不过自从唐参的案子以后,以我的观察,父亲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以不像先前那般坚决。而且好在这是个好差事,可以让你有机会历练历练,于你今后的前程也是大有助益。你也不要太紧张,父亲问话,你照实回答就是了。我替你说几句情,父亲骂过你几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两人不敢让父亲多等,说不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赶了上去。
进了书房,致远战战兢兢地躲在哥哥身后,不敢看父亲,也不给吭声。万度归瞟了他一眼,清了清喉咙,沉声道:“你以为躲着我就不骂你了?”
父亲这样一说,致远不好再继续躲着,只好磨磨蹭蹭地从致宁身后走出来,出来时还偷偷在致宁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襟。致宁会意,忙劝道:“父亲不要生气。禁卫军是个能锻炼人的地方。小远去禁卫军任职,倒是能让他多些领兵的经验。”
万度归哼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去禁卫军任职是个好机会?可是你看看他,他才多大的能耐?能统领整个禁卫军?上次征讨焉耆,他不过管辖了一个两千人的射声营,也才管了个马马虎虎,回来还惹出那么一件麻烦事。两万禁卫军,那是戍卫陛下安全的机要部队,这是多重的一副担子!就凭他那点能耐,能挑得起来吗?万一有个不周全,惹出点乱子,咱们成周公府里有几个人头够替他赎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