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也没急着往嘴里塞,只说:“陛下毕竟只是让我协助调查,并没有定罪。刑部自然不敢苛待。我只是因为在想事情,没顾上吃。”
万度归不置可否地看了儿子一眼,又问:“刑部可曾来问过话?”
致远摇头道:“除了来送返的,再没人来过。”
“范子梁呢?”
“也没来过。”他这时才咬了一口包子,嚼了两下,眉头微微一抖,嘴里没说什么,却悄悄地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放了下来。
万度归吩咐阿依和谷雨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对致远说:“你丢玉佩的经过,阿依已经跟我们详细讲过了。昨天你哥哥他们把京城的当铺、玉器店都找了个遍。”
致远预见般地接口问道:“应该一个证人也没找到吧?”
万度归微微一怔,无奈地点了点头:“你都猜到了?”
万致远冷笑了一声:“他们存心要嫁祸给我,怎么可能留下人证?”
万度归目光一凝,盯着万致远:“你也觉得是嫁祸,不是凑巧?”
“当然是嫁祸!”万致远嘴角一抿,眉间跳起一团怒火,“那块玉佩上的缨穗是嫂嫂打的,系在腰带上的扣子与众不同:扣上和解开都需要特别的手法。这还是哥哥说我总丢东西,特地让大嫂给打了个不容易丢的扣子。”
万度归瞪着致远:“那你不还是弄丢了?”
万致远泄气地塌下肩膀:“那天我本来解下来给阿依看的,后来突然发现昙曜法师在河边被毒蛇咬伤,急着去救人,就没好好系那扣子,随手揣在腰带里,才丢了。”
万度归白了儿子一眼:“你哥哥嫂嫂真是白替你操的心。那会不会是唐参和凶手拉扯时扯掉的?”
“要是硬扯,整个穗子就散了。昨天那玉佩上的缨穗完好无损,显然是被人故意放在现场的。”说到这里,致远的神色忽然一顿,随即立刻就兴奋起来:“只要向皇上演示,这个玉佩上的扣子不是等闲能解开的,就能证明是有人故意嫁祸给我了!”
万度归紧锁了两天的眉头也终于有了松动,连连点头。
事情有了转机,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轻松了许多。谷雨在屋外点燃了炭盆端进来,趁机上前,殷勤地把刑部配送的饭食挪开,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一样样往外端着食物,赔笑道:“二公子,这酱肘花可是今天天福斋的头一份。夫人原本让我昨晚上去买的,我去看了看,剩下的都不新鲜了。所以我今天早上不到五更就去天福斋门口等着,排在第一个,买了这新鲜出炉的头两个,一直揣在棉窝子里暖着。您看,到这会儿还温着呢。您趁热吃两块?”
致远此时也是一身轻松,他笑着伸手取了一片肘花,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居然露出嫌弃又失望的表情。这让乐呵呵在一边等着主子夸赞的谷雨一愣,迟疑道:“二公子怎么了?这肘花有什么问题吗?”
“你买错啦!”致远勉强咽下嘴里的肉,撇了撇嘴,指着盘子里其余的肘花对谷雨说:“你自己尝尝!”
谷雨狐疑地从盘子边上拈了一片最薄最小的肉片,侧过身放进嘴里,嚼了嚼,目光也直了,连连说:“这个,这个……是和平时吃的不太一样啊!”他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可这的的确确是我今天一早等在天福斋门口买的天福斋招牌酱肘花啊!”
致远问:“你买的是啥?招牌酱肘花?”
谷雨万分肯定地点头:“对啊!天福斋的招牌酱肘花啊!”
致远摇着头笑起来:“那就错了呗!天福斋最好吃的是五香酱肘花,不是招牌酱肘花!”
谷雨疑惑地搔搔头:“那怎么可能?难道不是招牌的是最好的吗?”
致远笑着说:“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天福斋也是两三百年的老店了,早些年确实最有名的就是这个招牌酱肘花。不过三十年前,现任的老板从他爹手里继承了天福斋后,就发明了一种新的配方。用新配方烹制的肘花刚一上市人气就超过了招牌肘花。不过招牌肘花的配方毕竟也是他家祖上传了好几代的,总不好抢了祖辈们‘招牌’的名头,就一直延续那么叫下去了。而新的配方因为比老配方多了五种香料,所以就取名叫五香酱肘花。如今京城的老饕们都知道去天福斋要买五香酱肘花,只有外地来的不懂行的客商才会冲着‘招牌’两个字去买老配料的肘花。”他说着,从盘子里又拿了两片肉塞进谷雨嘴里,道:“喏,这一盘都赏你了。”
谷雨丧气地嚼着嘴里的肉,嘟囔道:“从来就只说天福斋的酱肘花,谁知道招牌的居然不是最好吃的!真是没天理。”
要是平时,万度归肯定会斥责儿子嘴巴太刁,不过这时,他只是看着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这就去面圣,有了缨穗上的证据,陛下应该会相信是有人故意要嫁祸给你。”
万度归刚站起身,阿依却突然发声,叫道:“等等!”
万度归停住脚步,回过头诧异地看向阿依。阿依原本在替致远铺带来的驼绒褥子和丝绵被子,这时正手里攥着一条被角,斜坐在塌边,目光落在案上的肘花上,若有所思。
“阿依,你想到什么了?”见阿依一副认真的模样,致远也收起了嬉戏的神色。
“我在想,嫁祸给你的人到底知不知道玉佩上的扣子不同寻常?”
“你是说……”万度归的心中一动,与致远对视了一眼,便立刻调头回来重新坐下。“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嫁祸?”
“捡走玉佩的人显然是处心积虑要用这块玉佩做文章,嫁祸给致远。他可以想到在证人身上做手脚,怎么会忽略玉佩本身的证据?”
“你是说他们明知道玉佩上的扣子会成为证明我是被嫁祸的重要证据?那他们的目标其实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