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度归的态度松动,总算让大家又再有了欢度除夕的心情。年宴过后,按惯例该是一家人聚在万度归夫妇院中暖阁里一起守岁。不过这天刚过亥时,致宁便向父母告假,说是嘉卉有孕在身,身重体乏,恐熬不到子夜,小两口想要先回房去。万夫人连连点头,道:“自从禁卫军搜府之后,嘉卉的胎相就一直不是很稳,大夫也叮嘱不能过于劳累,的确不适宜熬夜。你也是几夜没有合眼了,快回去早些休息,不用陪我们。今年咱们家多了阿依和玉丽,即使你们回去,我们在这儿守夜也是不会冷清的。”
看着致宁一手扶着妻子的手臂,一手环着她的腰,仿佛捧着一件无价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引着她出门去,玉丽吐孜感慨道:“世子对嘉卉姐姐可真好!”
阿依有些怪异地看着玉丽吐孜:“你今天已经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玉丽吐孜仍然痴痴地望着致宁和嘉卉离去的方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那么体贴温柔的。也不知道将来我的丈夫会不会也这样对我。”她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因为致远离得近,还是听到了。他坏笑着凑过头来,打趣道:“呀,玉丽长大了,少女怀春了!”
玉丽吐孜不太明白什么叫怀春,但看致远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他是在笑话她,于是她回视着致远,道:“我只是希望将来能找一个好丈夫,这样不对吗?”
玉丽吐孜的坦然让致远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子会这么坦率地谈论对自己婚姻的期许。他连连点头:“对!没说不对啊!”
然而玉丽吐孜却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不知道我有没有嘉卉姐姐这么好的福气。像世子这样家世好,人品好又疼爱妻子的男人,只怕一百个里也未必能挑出一个来。”
致远想了想,玩笑道:“那你嫁给我哥哥做侧室吧!”
玉丽吐孜还没回答,颜华突然叫道:“不行!”
万夫人原本在和万度归讨论嘉卉受惊后胎相一直不稳,是不是应该给换个好点的大夫调理。突然听到颜华一声大叫,两人便都十分诧异地看向年轻人聚集的方向。
颜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掩饰着说:“我是说,我是说……有一句诗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世子已经有了嘉卉嫂嫂,你何必去打扰别人的恩爱和美?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还怕找不到愿意疼爱你的一心人吗?干嘛要委屈自己给别人做侧室?”
致远好像不认识似的瞪着颜华:“你居然还知道这么风流的诗?我以为你只会舞枪弄棒呢!看样子你小子也是动了春心了!哎,你说的那个愿意疼爱玉丽一心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颜华的脸噌地涨得通红,他拼命辩解道:“我,我就是那么一说!那首诗,那首诗多有名啊!你不知道是你才疏学浅!”
“你说我才疏学浅?你敢说我才疏学浅?”致远怒了,随手抓起桌上果盘里的一颗冬枣朝颜华砸去。颜华灵巧地躲开,嘴里还不依不饶:“汉代才女卓文君的名句你都不知道,还不让人说?风流?那叫风雅!懂不懂?”
“哈!才女?名句?风雅?我打你个才女名句风雅!”致远向来对自己的飞蝗石技艺相当自负,指哪儿打哪儿,百发百中。唯独遇到轻功极好,身法极快的颜华就完全失效。见颜华又轻松地躲开,致远愈发火冒三丈。他把果盘拉到跟前,抓了一把果子左右开弓。冬枣、蜜橘、花生、板栗……一时间满屋子像是下了一场果子雨。为了防止被误伤,阿依和玉丽吐孜从塌上扯了一条薄毯罩在头上。然而那密密麻麻的果子雨却连颜华的衣角都没沾到过一次,反而砸得屋里的盆盆罐罐叮铃当啷地一阵乱响。万夫人急了,叫道:“小远,别扔了!娘的家什都要被你砸烂了!”
致远扔得兴起,哪里停得下来?一边继续砸一边说:“娘,你叫他先停下来!”
颜华翻上房梁,嚷:“我停下来给你当靶子吗?我可不傻!你先停!”
“你先停!”
“你先停!”
万夫人求助地扯扯万度归,万度归却毫不在意,反而含笑看着两个年轻人打闹,只偶尔伸手接住飞向万夫人的果子,道:“两个人的技艺都有进步了。”见万夫人着急,又笑着安慰:“没关系,东西砸坏了让他们把压岁钱拿出来给你买新的。”
除夕便在一片喜乐祥和中度过了。年初一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万度归夫妇刚刚起床,正在屋里吃早饭,就见万平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万度归一看万平的脸色,就知道他不是来拜年的。果然,万平说:“公爷,夫人,曹公公来了。传皇上口谕,命公爷带着二公子立刻进宫。”
“现在?”万夫人大惊,“怎么会年初一就宣召你们两个进宫?出了什么事?”
万平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说。”
万度归心里一沉。年初一一大早宣召入宫,加之由宫中中曹监曹德宝亲自传召,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曹德宝向来嘴紧,可见所为之事如不是机密,就是皇帝不愿他们父子在入宫之前得到任何消息而有所准备。“叫了致远了吗?”
“老奴已经派七月去通知二公子了。”
万度归点头,叮嘱道:“你亲自去提醒他一声,陛下今日传召,事非寻常。要务必重视仪容,不可有半点马虎。”
万平领命去叮嘱致远,万夫人一边伺候万度归更衣,一边担心地问:“不会有什么祸事吧?”
万度归也猜不透皇帝此时召他们父子二人入宫会是什么事,心知福祸难料,但仍是安慰妻子:“我们父子一心为国守土开疆,从不涉及朝内纷争,能有什么祸事?”
万夫人却并没有因为丈夫的这一句安慰而放心。她替万度归换上紫铜发冠,迟疑着说:“会不会是因为小远和唐参打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