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参回过神来,心里想着等这儿的事情完结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愚蠢又嘴贱的小捕头。他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阿依身上:“小姑娘,要是连你的这点小把戏我都看不穿,那我在禁卫军的这十多年差才真的是白当了。”他转向东平王,道:“王爷请看,这位姑娘的伤在手臂上,那么她一路走来,血顺着手臂、手掌、手指滴在地上,地上的血迹就应该是一滴一滴的,如果伤口深,血流得急,就该是一条断断续续的细细的血线。”
东平王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皮听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唐参见东平王点头同意,又继续说:“后巷的地上有两路血迹。一路很清晰,是一滴一滴零散滴落的;另一路就不一样了,血痕比较宽,有拖行的痕迹,而且从拖行的轨迹来看,是从巷外拖进巷尾的。”他突然停住不说,言下之意却十分清楚。如果那条清晰零散的血滴痕迹是阿依被郡府捕快从巷子里带出来时留下的,那么她受伤的时间和受伤的原因就很值得怀疑了。唐参冷笑着瞟了一眼阿依,见阿依脸颊绷紧,眼尾不自觉地跳了两跳,便知道自己这番话准确地戳到了她的痛脚,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地得意起来。
东平王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未动,只略略抬了抬眼皮。
唐参继续说:“王爷,据属下判断,后巷里那条由外向里拖行的血迹应该来自一个腿部受伤的人。而卑职们今日全力追缉的钦犯正是右腿受伤。”
东平王并没有接话,只是睁开眼,满脸阴鸷地盯着阿依。不仅东平王盯着阿依,此时满院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阿依身上。连嘉卉也终于忍不住,担心地上前一步,紧握着阿依的手臂轻声问道:“阿依,你的手伤……后院外面的血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依抿了抿嘴唇,微微侧过身子,目光似是无意地从人群后漆黑的侧廊上扫过,落在嘉卉脸上。她耸了耸肩,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
“你……”嘉卉心底一沉。原本还指望着阿依至少能争辩两句,谁知道她这么快就词穷,还一副甩手不管了的样子。可转念一想,这个阿依进京也就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能把汉话说得利索已经不容易了。现如今这个情形,她也有些束手无策,好像也确实不能指望阿依还能多做些什么。
“唐参。”嘉卉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东平王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这里毕竟是一品国公府,国公爷和世子又都不在府里,你大张旗鼓地带着这么多人进去搜的确不太妥当。不如这样吧,让所有人都在这门厅里候着,你带上郡府衙门的人,本王亲自陪你去后院看看吧。既然你说那个钦犯的右腿受了伤,那他要是真的从后墙逃进了国公府,想必国公府的后院里也应该是有些痕迹的。如果是场误会,你带着你的人悄悄地退出来,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大伤了和气;如果真有可疑,本王便立刻进宫去向父皇请了搜查令来,你也好名正言顺地搜查。反正现在整个国公府都被禁卫军围得铁桶一般,只要那钦犯真的在国公府里,就不怕他跑了。”说着站起身子,眼睛看向嘉卉,冷冷地说:“便是成周公本人在场,这个面子也必定会给本王的。”
嘉卉此时已有些乱了方寸,她求助地看向万平,而万平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今天晚上本来不是他当值,他晚饭喝了点酒,酒气上头很早就回屋睡觉了,连阿依受了伤被郡守府差役抓了送回来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后院里到底有没有人翻墙进来了。可现在东平王既然说了这话,再要阻拦是绝不可能的了。
“殿下!”嘉卉凭借着灵台中仅剩的一点清明,鼓起勇气叫住抬腿要往后院去的东平王,道:“这里毕竟是一品公爵的私邸,禁卫军手上又没有皇上御批的搜查令,嘉卉如果坚持不让禁卫军入府搜查,于国法也并无相悖。但既然殿下亲自驾临调解,嘉卉念及公公和家夫与这位唐统领同朝为官,又都是为国效力,为着日后朝中好相见,嘉卉便不再坚决阻挡了。如果唐统领在后院发现钦犯的踪迹,殿下去请了陛下的搜查令来,我国公府上下自然绝无异言;但如果后院里没有证据证明钦犯进了国公府,还望殿下持平而判,还我国公府一个公道。”
东平王闻言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嘉卉。他原本并没有把这个无品无衔的女子放在眼里,但她方才的这一番话,却说得让他不由地有些动容。他盯着嘉卉看了片刻,在这个弱女子的脸上看见了委屈、不平、担忧,甚至看见了害怕,但唯独看不见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万家果然不同一般人家,连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竟然也有鱼死网破的勇气。”于是大方地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如果没有迹象表明钦犯的确是进了国公府,本王自会命禁卫军退去。”
嘉卉在心中冷笑:没有证据就只是退兵,而没有任何解释,更没有道歉。这算什么公道?但此时家里能有资格有力量和东平王叫板的人都不在,以她的身份,能保证他们不再得寸进尺就已经是极限了。至于真正的公道,等万度归和万致宁回来,总有机会去讨回来的。因此她虽然心中不平,但也不再有异议,向万平递了个眼色。万平连忙上前,向东平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躬着身子在前面引路,心里除了一遍遍祈祷不要出事之外,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嘉卉脸色苍白地望向阿依,想要再问,却被阿依在手臂上轻轻拍了拍,道:“姐姐放心,不会有事。你身体不好,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