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裳听到他以喑哑的音线念出这句饱浸恨意的话,来不及去揣摩他为什么要恨虞错,只感觉左手微微一动,心中就叫了一声不好!
一念未及,左手手指已成爪状,绕过她自己的右腰,反手向后面的人心口插去。
她急忙伸右手去按左手,却感觉左手力大无穷,根本阻不住——虞错是真的起杀念了。而身后的人毫无察觉。
情急之下,她的上半身猛地向前趴去,紧紧趴在了马背上,偷袭的左手保持着狰狞的爪状,被结结实实夹在了她和马颈之间……
陆栖寒一怔:“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疾风正面袭来,阿裳瞥到一道锐利尖刺闪着冷光,以及那冷光之后,玄鱼冰冷的双眼。毒刺直直袭来,而她恰巧为了阻止左手而伏下了身子,将身后的陆栖寒完全暴露。
她整个人顿时惊得如堕冰窟。想要让玄鱼住手,已是发声不及。想要提醒身后的陆栖寒躲避,也来不及。
一瞬间世界寂静,耳边唯有毒刺划破空气的声音。
她突然感觉背部被覆盖住,是陆栖寒伏在了她的身后,同时“嚓”的一声,是陆栖寒背被衣料被划破的声音。这一刹她分明感觉到了他保护的姿态。
头顶又是“铮”的一声轻响,尖刺一击不成,尾部连着的一根细细钢链向回一扯。阿裳见识左手虞错玩毒刺,这种毒刺连有钢索,后招连连!
然而这一收一放之间陆栖寒已有了反应的时间,手中合并的折扇半空里将那钢索一拦,毒刺打了个转儿绕在扇上,反被他握住,与玄鱼成角力之势。
仍伏在马背上的阿裳,看看扯着钢索拔河的两个人,一愣一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鱼急得大叫一声:“宫主!快出手!”
陆栖寒面色骤变,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迷惑。她张了一下嘴巴,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犹豫的功夫,突觉自己的左手蓄力而起,朝近在眼前的陆栖寒的心口击了过去。
她拚命运用肩膀的力量想要阻止它,然而无济于事。
砰的一声……
钢索扯断,陆栖寒平平飞了出去……
刹那间她也松了一口气……他用空闲的手接下了这一掌,借势向后飞出。匆忙间,她看到了他眼中彻骨的冰冷。
陆栖寒返回跃了几下,身影消失在林间,她目送着,隐约可以看到他背后衣服的划破处洇出血迹。
玄鱼拔足奔到马前,伏地一拜,含泪道:“宫主,属下找您找得好苦!那个人好像是伏羲教的陆栖寒?是他劫持了你吗?”
阿裳无力望天:“是啊。”
玄鱼眼中闪着得意的光:“幸好属下来的及时!”
“多谢……”
玄鱼牵着马儿,一路上絮絮叨叨说着这几日他们如何惊慌、如何找她。阿裳有些失魂落魄。心中想着玄鱼的刺上是有毒的,陆栖寒是否有办法解毒。
然后又默默地告诉自己:伏羲教一向是朱雀宫的克星,这点伤应该不是把他怎样。
然而心依然悬着不能落地,悬得难受。他离开时看她的眼神不断在眼前闪现,如冰锥一般刺心。
先是因为巧合,她伏下身子的时候玄鱼动手,他必会误会她是有意给玄鱼创造袭击的机会。再加上玄鱼那一声“宫主”,一定让他认定她是虞错了。
玄鱼忽然察觉宫主心神不宁,停止了絮叨,唤道:“宫主?”
她回过神来:“哦,玄鱼啊,屠灭伏羲教的计划还是暂缓吧,他们已经警觉,此时袭击是必败无疑。”
玄鱼点头道:“宫主说的极是。我们在驻地暂歇一晚,明日便起程回宫,再做商议。
一路七拐八拐,进了深山老林,找到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地。阿裳只觉精神疲惫,对迎上来的大长老行漠和下属草草应付了几句,便钻入帐篷,倒在铺上。满心想先睡一觉,再来整理有些乱的思绪,那只左手却不肯消停,抬起来在她左颊上拍了两下,表示想跟她说话。
她闭着眼没理。左手再拍两下,再拍两下。越来越重。她恼火地拨了一下那只不老实的爪子:“再拍要拍肿啦!”
那只手立刻变掌为拳,作势要揍她的鼻子。
“好好好聊聊聊!”她只好屈服,摸出了故意压在屁股底下的镜子——其实她现在真不想理这只左手。
镜中映出的虞错的脸精神饱满,两眼铮亮,毫无睡意——显然是白天又睡饱了。虞错对着她阴阴一笑:“哼哼,还说没看上那个小子。”
阿裳一惊,冷着脸道:“你说什么呢?”
“臭丫头,看你这个郁闷样子,是对陆栖寒动心了吧。”
阿裳蹙眉道:“没有的事。”
“那我就放心了。”虞错挑了一下眉,“这小子口出狂言,居然说想要杀了我。这次算他走运,下次绝不会容他逃脱。”
阿裳知道虞错的心狠手辣,顿时色变:“你……”
“哈!”镜中虞错得意地指了她一下:“小脸都白了!还说没动心。”
阿裳有点恼羞成怒了,干脆道:“你到底是盼着我动心呢,还是盼着我不动心呢?!”也不听虞错回答,就把镜子远远扣在床角,躺回枕上。
左手意外地没有抽她耳光,而是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鬼鬼祟祟摸回镜子举到她的脸前。镜中虞错露出一脸八卦相:“……那你到底动没动心呢?”
阿裳烦不胜烦。拿右手遮着自己的眼睛,道:“没有!就是这几天相处得不错,最后却被误会我要害他,让人觉得颇不畅快。”
“呵呵,你这小丫头片子。”
阿裳没有理会它,捂了一会儿眼睛,真的睡着了。虞错自觉无趣,在镜中嘀咕道:“陆栖寒执意想溜进朱雀宫是要做什么呢?数年前他也曾闯过褚石崖,后来被踢下崖去……那时与现在,都是有所图谋吗?·”……
夜深,营地里静了下来,偶然有夜鸟扑翅而过。
清晨时分,阿裳醒来时,听到外面声音有些异样。走出帐篷,看到行漠面色有异。问道:“出什么事了?”
行漠施礼道:“禀宫主,玄鱼不见了。”
她一怔:“怎么会不见了?”
行漠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怕是被人劫去了。”
阿裳更惊讶了——玄鱼在江湖上可以有名的暴走毒美人儿,谁活腻了敢劫她?再一细问,原来是昨夜曾有人潜入营地,制住看守,逼问玄鱼的宿住。
看守没有反抗,麻利地给那人指了路。倒也不是怂,不过是想看看胆肥想偷袭右护法大人的家伙,会是怎样的死状。
万万没想到,玄鱼真的被劫走了……
阿裳与玄鱼相处久了,已将她当成姐妹,心中焦急,催促道:“行漠长老派找了吗?”
行漠姿态恭敬,表情却是万年不变的木然:“已派人去找了。不过是否找到并不重要。”
阿裳急了:“这话什么意思?”
行漠看她一眼,面露诧异:“右护法本事高强,劫她的人说不定会反栽在她的手里;若是右护法真的被制住,她会自绝性命,绝不会成为要挟我宫的筹码。这不是我宫一向的行事作风吗?”
阿裳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敛了下表情,道:“说的没错。”
行漠因营地暴露,提议尽快迁营。她只能应允,把焦虑按在心里。不过她并没有焦虑多久,他们尚未动身,玄鱼就回来了。神采奕奕,步子迈得气宇轩昂。不仅她自己回来,还带回了一个人。
阿裳正喜悦着玄鱼平安归来,目光落在跟来的那人身上,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青楼楼主?”
衣衫不整、脸上挂着伤痕、一副落魄沮丧模样的祝倚青忽地抬起头来,眼中竟泛着泪光:“小错!……你不是玄鱼么……”
及至阿裳、玄鱼、祝倚青三人坐进帐篷中,饮下一杯热茶,阿裳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
早在阿裳借住在倚青楼那几天,祝倚青就凭着与陆栖寒同、样、机、智的推理能力,猜测阿裳就是朱雀宫的玄鱼。实在不甘愿就这样被人下毒要挟,在二人离开倚青楼后,就悄悄跟踪。因为跟慢了一步,没目击到玄鱼与陆栖寒打斗的一幕。紧赶慢赶跟上时,已不见了陆栖寒的身影。只远远望见小错与一名背影婀娜的女子并行,直至进了密林掩藏的营地。
如果“玄鱼”明日随队伍回那危崖之上的朱雀宫,见她一面就非常难了,若是她过几日便把他忘了,谁给他解毒?
此进陆栖寒离开了,没人给她撑腰,正是他祝倚青动手的好时机。
他在林中潜伏数个时辰,决定等夜深时潜入营地,劫持“玄鱼”,迫她解毒,扭转局势,掌握命运。
劫持倒是顺利的很。他拿一把日常截人肢体、关键时刻充当武器的锋利弧形小刀,摸黑架在帐中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半声都没喊叫,乖乖跟他出了营地。他把她挟到偏僻处,呵呵冷笑着点亮火折,准备发表一番威胁。
一张美艳的面庞出现在火光下,丰满唇角挂一个渗人冷笑。
祝倚青脱口惊道:“天啊你是谁?”
然后眼前一黑……
□□与拳脚齐飞……
玄鱼的心狠手辣颇得虞错真传,若不是想留个活口问个口供,他祝倚青此时哪还有命坐在阿裳面前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