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总像拢了一层如玉的浅浅光辉,看一会儿就要失神。
“你身手不错。”他一边抹药一边聊,“从那么高的崖掉下去,竟能空手攀到崖底。”
“我只是手不错。”她答道。身手?……呵呵,其实凭的只是被虞错寄宿的这只手啊。
他专注涂药,并没有听出这话里的问题,问道:“疼吗?”
“不疼,凉凉的。”此时虞错为了接受祛疤美舻闹瘟疲侠鲜凳档模⑸炎笫值母芯蹙捅涞檬智逦R┑牧梗种傅呐迩宄
门突然被推开,祝倚青负手站在门口。一坐一立的二人因为药只涂了一半,相执的手并没有松开,只转头看着他,等他说明来意。
祝倚青迈步过来,眼锋利利地扫了他们一遍,目光落在陆栖寒脸上,冷冷发声:“把我的手放开。”
陆栖寒一愣:“你的手?”心道我什么时候拉你的手了?旋即又明白过来:祝倚青所说的“我的手”,指的是阿裳的这只已归他所有的左手。
而脑袋慢一拍的阿裳显然还没有想明白这回事,而是看看祝倚青,再看看陆栖寒,大睁的眼睛里故事越来越多——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暧昧的情况?
陆栖寒非但没有放开阿裳左手的意思,反而执得更紧,目光迎向祝倚青,眸底一刹那闪过的寒意,让祝倚青莫名恼怒,突然探手来抢那只玉手。陆栖寒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闪了一下便堪堪躲过袭击,下一瞬空闲的手中已多出一把折扇,扇面一开一合之后,祝倚青退后一步,将手背在身后,脸色很不好。
陆栖寒片刻间已收起扇子,低头在阿裳的左手上最后涂上一点药,嗓音徐徐,声线却若浸了冰水:“楼主生意不是很忙吗?”
祝倚青面无表情,拂袖而去。
祝倚青出了门,脸上才浮上一层抑郁。抬起右手看了看,袖口齐齐破了一圈——被陆栖寒扇上隐的利刃划的。分寸拿的极好,既没有伤到他手腕,又给了他足够警告。若不是方才拿手挽着,这半截袖子已掉在地上,那才叫丢人。
手中握着的个小瓷瓶子硌硌的,越发让人烦恼。手一挥,将小瓶子扔得远远的。咬牙道:“小子,迟早有一天,本楼主把你切成丁,零卖!”
方才丢掉的那瓶子中装的是伤药。他也是注意到了那个小错手上的伤,特意拿了药送过来,不料人家已经在接受治疗了,还是手拉手哦。
“一个误打误撞偏在昨日上门的叫化子,我还送什么药,也是多余。”他嗤笑着自己,心中却总有一股小邪火慢慢烧。或者不该草率做出让小错照料陆栖寒的决定……
他忽然摇了摇头:“算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大步走开。
小院内,小屋里,“小错”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悟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担忧地道:“你这样羞辱于他,就不怕他报复么?”
陆栖寒微微一笑,面对陆倚青时稍露的锋芒已消失不见,笑容温和若霁月沐风:“他不敢。”
阿裳:“……”
陆栖寒给她涂好药,或许是坐得太久,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些。阿裳问道:“你自己也要吃药的。身上带着伤药吗?”
“原本是带伤药的,可惜那晚掉下山崖时弄丢了。”
她去桌案上找来纸笔,铺在他面前:“你开个方子,我去找青楼楼主抓药,他这里一定有的。”
“你不怕他吗?”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她真不想出去乱走,很怕遇到那个动不动就卸人胳膊腿的青楼楼主。然而对上他碎瓣流光的眸子,还有失了血色的唇角的一抹微笑,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道:“不怕。”如遇攻击,虞错必不会不管的。
陆栖寒拿过纸笔,一边开方子,一边道:“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如何。待我好些了,就带你回伏羲教。你不是要投奔伏羲教吗?”
“嗯……是啊。”
她大义凛然地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问道:“那个,陆栖寒,我问你……”
“什么?”
“……没有什么,我去去就来。”她捏着方子一溜烟地跑出去,一边走,一边很想跟虞错说说话,于是伸手在身上找了一阵,却没有找到镜子。
“哎镜子呢?”她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
左手默默指了个方向。她记起来了。是被月生吓得从那小屋的窗户爬出来时,忘在了桌子上。这些日子习惯了时不时摸起镜子与虞错聊一阵,乍然没办法对话,居然感觉非常憋闷。
于是她干脆自说自话,反正左手的虞错是听得到的。
“你刚刚捂住我的嘴巴,是不想让陆栖寒知道我来自朱雀宫吗?……我懂,听青楼楼主之前跟他的对话,提到了那个叫做‘叠冉’的宝物,好像看的很严,很不愿意给别人的样子……废话哦,宝贝哎,哪能随便给人啊……所以你让我隐藏身份,接近陆栖寒,找机会把宝贝偷到手吗?……这样不太好哎……”
这样啰嗦着,看到左手握成一只拳头举到了她的鼻尖前,威胁地晃了晃。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若不配合,它就揍得她满地找牙。
想像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揍得满脸血的惨烈场面,她弱弱地点头:“……好吧,我试试。”
左手这才满意地归位。
“对了,要是遇到青楼楼主,你要保护我哦……”
这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有那么一会儿忘记了自己这一趟出来要去干嘛,猛然想起来时,发现已经迷路。茫然四顾,又猛然发现身后不远处站了青楼楼主。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跑,总算是冷静下来,强笑着打了个招呼:“青……”
“闭嘴。”祝倚青冷面打断她,眼中火星一爆。这叫化妞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沦丧的误称给改过来?
她急忙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他不耐烦地扫她一眼:“你乱晃悠什么?”、
“我需要一些药……”她弱弱举了举手中方子,“给陆栖寒。”
“药库在那边。”他指了一下方向。
“哦,多谢。”她头一低就想开溜。
祝倚青却跟了上来。
她又面露惊慌:“你你你跟着我干嘛?”
祝倚青眉头一跳,沉着脸道:“谁跟着你?我也去药库,顺路。”
“哦……”
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心中不快,匾獠股弦痪洌骸拔沂且ザ⒆判獾媚隳靡┎患钦省!
小气样。阿裳默默腹诽一句。脚步放慢些,落在祝倚青身后,背地里补给他一个大白眼。
到药库抓好药,她偷看一眼装模作样看帐本的祝倚青,趁他不备,一溜烟跑得没了影。祝倚青把帐本“啪”地合上,满心烦恼。自问也是风流倜傥,俊美无双,这个家伙为什么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跑得跟受惊的兔子一般?
更加让人烦恼的是——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女叫化子而烦恼?!
阿裳没有直接回陆栖寒的住处,而是先拐去了自己前一晚住的那间小屋,去找回失落在那里的镜子。这一半天没能跟虞错对话,可闷死她了。
那排小屋前依然有不少残缺的人在逛悠。这一次她知道了这些人的肢体可能是被祝倚青截去的,心中感觉尤其恐惧,慌得脚步都发飘了。壮着胆子进到那间小屋里,一把抄起桌上的镜子拔腿就跑,一路跑着奔进陆栖寒的小院子。
一冲进门去,就迎面将一人撞翻在地,她清晰地听到了一声闷响,是这人倒地时后脑勺撞上桌子腿的声音。定睛一看,是陆栖寒,坐在地上面色痛苦。
她惊讶地俯视着他:“哎?你不好好躺着,站门口干嘛?”
陆栖寒在屋子里等候已久,不见小错归来,心中已经有些不安。忽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以为她遇到了危险,忙起身想出去看,却被这个冒失的家伙猛冲进来撞个半死。而且这家伙还抱怨他站的位置不对……他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阿裳把他扶起来坐到床沿上去,担心地问:“刚才撞到你哪里了?会不会把接好的肋骨又撞坏了?”
“没事。”
“你不是懂医吗?你可以自己看一看……”她尚未说完,一只手突然摸到陆栖寒的肋间去——不用说,是那只自由过度的左手。阿裳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手法熟稔的在陆栖寒肋间试探按了按,陆栖寒讶异地低头看着,想要说什么,却被按得疼痛,一句话又憋了回去;而左手摸完了他肋骨,又毫不含糊地摸上他的脑袋,试了试他脑后刚刚被撞出的那个大包。
阿裳分分明明看到他原本瓷白的颊上浮起红晕,眼瞳中隐有波澜涌过。
她知道他尴尬——这样的情形,她也感觉十分尴尬啊。一个姑娘家,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在人家身上头上摸来摸去,确是太随意了些。可是若辩解摸他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一只自作主张的手——谁信?鬼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