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吧，总是特别容易就把短暂跟永远混为一谈。后来长大了，成熟了。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松了。那个陪你在灯光下吃家常便饭的人。怕早就不是当初的人了。
刘染染其实是懦弱胆小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付出的感情换来的不是一生厮守，她凉薄，经不起反反复复的分分合合。
可是，那是莫铭律啊。那个在球场上会发光的莫铭律啊。那个一中女生口里心里都粉红的莫铭律啊，那个拉着她的手都小心翼翼害怕她会拒绝的莫铭律啊。
刘染染他们是元旦假的最后一天下午回去的，赶学校的晚自习。
杨莺问赵默准备考哪所学校。
赵默说“不知道啊”眼睛却看着刘染染收拾东西的背影温和得撩拨人。
杨莺懂了，笑着说“好好考，别担心”
赵默收回目光，认真的看着杨莺，像是要看到杨莺的眼睛里去。然后一字一字认真的说“莺莺，我们几个人分不开了的。你清楚的”
杨莺笑，轻声细语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我清楚”
刘染染整理好两个人的东西，回头准备告诉杨莺好了，却看见杨莺在跟赵默说话。不知道说的什么，眼神坚定而表情温和。刘染染觉得那一刻的杨莺尤其吸引人，特别。嗯，特别惊艳。
赵默还要回学校就没有去车站送他们了。莫铭律背着双肩背包，站在赵默面前，拍了拍赵默的肩膀“小默，正常发挥就好”想了想觉得还要说点什么又觉得太矫情，再开口时只剩下“我们等你回来跟我们并肩作战”
刘染染觉得莫铭律这话说得虽然没差，但又觉得怪。脑子一闪，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赵默，我们等你赢了这场战，回来跟我们共进退”
赵默知道刘染染是在改正刚刚莫铭律不太正确的说辞，笑了笑说了“好”又强调“染染，铭律语文水平一直就这样。不能怪他”
刘染染跟杨莺回宿舍放下东西，顺便洗了澡才去的教室。到的时候她们班主任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刘染染当时想的是。完了完了，高三还迟到，还被老师抓包。肯定少不了一顿训。
一步
两步
三步
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远了，远了。就快要过门槛的时候，刘染染听到了班主任温和的声音“不用紧张的，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呢”
回头，看到班主任正在冲自己笑。刘染染觉得不好意思。也就冲她笑了笑才脚步轻轻的走进去。
要说这班主任也挺年轻的，听说是刚出学校不久就被一中给录取了，而且一直带的高三，刘染染坐到座位上还没有细想就被刘一辰扔过来的一叠纸给砸到了，回头没好气的冲刘一辰翻了一眼，刘一辰做了个翻书的动作示意她先翻开看看。刘染染满不在意的回头翻看起那堆资料。
看到第一页的时候刘染染的瞳孔都放大了。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全都是化学笔记。
用黑色的笔一行一行写出来。用红色的笔挑出重点，挑出刘染染容易错的地方。写上例题，解题思路，化学工程式。
整整一叠，没有空余的纸，没有空余的地方。甚至从高一到高三没有落下一个重点难点跟知识点。惊讶的回过头看着刘一辰。刘一辰笑了笑。没有出声。刘染染从那口型里看出了，刘一辰在说“我自愿的”
说不暖心是骗人的。转过身从杨莺的书包里把给刘一辰留的纪念品拿了出来。是一条手链，红绳白玉。
想直接给刘一辰，抓在手里。又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了句“纪念品，当道谢”才递到刘一辰的桌子上。
很久，刘一辰都没有回信。刘染染也没多在乎。嗯，做到不亏欠人就可以了。刘染染是那种人，做到宁愿别人欠她也不要自己欠别人。
当自习下课了，刘染染才收到刘一辰的回信。字不多，笔迹凌厉“不客气，刚好会’
刘染染看了下手表离下课还没有一分钟皱了皱眉，等打铃就回过头冲刘一辰说“刘一辰，都快下课了你还写纸条递回来，是不是傻啊”
刘一辰笑了笑，“没看时间”
刘染染觉得刘一辰有点奇怪，又觉得没道理奇怪，没细想“刘一辰，你化学资料整理了多久阿”
刘一辰嘴一弯，眉毛一挑开口“我根据你的智商做的比例做的整理，你猜有多久”
刘染染怎么可能不知道刘一辰这是在损自己，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回着他“我以为你是用你的变身时间做的呢”
刘一辰没有接这话题，拿起手链冲刘染染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很好看。眼光不错”
刘染染点点头“被你夸眼光好，我老觉得不是那么开心的事”
杨莺看着刘染染跟刘一辰这样说着话，笑了笑难得的插嘴“刘一辰，你知道吗，我有时候都觉得你跟染染是兄妹”
刘染染瞥了眼杨莺，带着玩笑的口气“莺莺，不要闹。谁要碰上这么个哥哥还不得哭坟哭个三天三夜啊”
刘一辰听到杨莺说话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的出汗。甚至是颤抖的。心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接着听到刘染染的声音，神色淡了下去。笑了笑附和着“所以我挺喜欢我是独子的”
刘染染没有说话，顺着上课铃就去看资料去了。刘一辰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拿起桌子上的笔，低头在草稿本上写了什么，突然又烦躁的划掉。双手无力的垂在两边。，背重重的靠着后面的座位。他后面的同学感到奇怪，抬起头看到刘一辰的草稿本上，一片凌乱的线条。似乎，仔细去看，可以看到那团线条的下面。不规矩的写着“我活该，我欠你的”
摇摇头，没有管。又低头写作业去了。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候，反反复复紧凑的习题。复习，考试，讲题。书看了一本又一本。课文背了一遍又一遍。公式记了一次又一次。那些错的题目到了后来也慢慢找到了思路。那些毫无章法的解答题也慢慢的找到了步骤。
教室，寝室，食堂。
食堂，教室，厕所。
语文，数学，英语。
单词，作文，公式。
好像每个高三的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把自己逼到极限。嫌二十四个小时短了，却又嫌一百多天的复习时间长了。比任何时候都在意成绩，比任何时候都要发狠。
像是一批加工的货，每个老师都像监督员。反反复复的磨练，提取，进化，择优。最后一股脑的全倒进那条长河里，有顺流的，逆流的。有抢船的，有过桥的。也有溺死的。
刘染染觉得，若要真的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莫铭律更加直接的关心吧。
早晨冒着热气的早餐，晚上捂热的手套，时刻提醒带外套戴围巾。以及一天一天的晚安早安。
像是一道镇定剂，又像一道源源不断的动力。
随着刘染染作文比赛名次下来的信息，既然是赵默的艺考成绩。
刘染染能名列前茅斩获奖项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可赵默能像一匹黑马一样杀出一条宽阔的大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们知道赵默会考得好，却不知道赵默能考得那么好。好到让一中那个不苟言笑的负责艺术生的老师都逢人就笑。
赵默在电话里笑。“我没想到我能成功”
莫铭律开心得紧紧抓着刘染染的手，两眼亮晶晶的满是欢喜“小默，你真给我们长脸”
杨莺也开心，连整个面部的线条都柔和起来。又觉得不够一样。既然想着想着就笑出来了。
“铭律，我说了。我要给自己十年的人生”
“我不会允许自己一开始就跌倒的”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不要靠着谁也可以是优秀的赵默”
刘染染把莫铭律圈着自己手臂的手掰松一点，笑眯眯的对着电话里开口“赵偶像快回来给我们签名”
赵默那边没有声音，顿了顿透过手机温和的，柔得出水的声音传过来“好。等我回来并肩作战”
很多年后，杨莺都记得那时那种巨大的欢喜，那种为了对方的成功而比谁都欢喜的情绪。
为刘染染的成功欢喜。
为赵默的成功欢喜。
甚至比他们本人还欢喜。像是给心里的枯草下了场春雨，密密麻麻的，打在心上，坚定了全部的信念和信仰啊。
那时候啊，对方就是彼此的信仰啊。
刘一辰见到刘染染的时候带着平常的神色“哎呦，刘染染同学出息了啊，为校争光了”
刘染染眼皮一挑，坐在座位上打开化学资料开口“昨天我以一中为荣，今天我们互相崇拜”
刘一辰乐了，这倒是不谦虚“刘染染，要点脸行吗”
“有脸，还要多余的干嘛”回头瞥了眼刘一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脸啊”
杨莺看着刘染染自然的愉悦的神色，觉得心里都是满的。染染，是真的很开心的吧。是真的很开心的吧。
笑了笑拿起水杯去后面饮水机那里打热水泡牛奶。刘一辰看着杨莺的笑，呆了下。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已经先一步控制了他的嘴唇“莺莺真的，很温暖啊”
刘染染看着杨莺低头弯着腰打水的身影。点点头附和“是啊”
是很温暖啊。
是特别温暖啊。
所以，赵默啊赵默。你真幸运啊。有这么个优秀的杨莺那么喜欢着你。
刘一辰顺着刘染染的眼神看过去，唇边是化不开的星光。
短暂的，缠绵的。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下刘染染。眼神渐渐的披上了暗淡的痛楚。不深，却还是没有完全藏住。
只是，刘一辰庆幸的是，杨莺跟刘染染没有看到那一刻的刘一辰。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