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洲镇地处西南腹地,四面环山,寒冬从来赶不走初春早早到来的决心。算起来,这已经是阿槿落户浮生医馆的第四年了。
三月初花柳盎然,全镇弥香,家家户户又开始了新一年酿花酒的活儿。只有浮生医馆里的花花草草愈发凄凉,残瓣散落一地不说,还略微泛出颓靡殆尽的冷光。阿槿心疼,不肯让鱼白把它们都扫了去,任由风吹万物生,残枝枯叶都归根。
大家都知道,收留七魂六魄近乎消散,勉强徒留一魄强撑在人间的素鸢,不是件好事。虽有鳞片护体,但鬼魂终究阴气太甚,且不说会阻碍阿槿的财运,她待久了对青洲镇村民的身体也无益。
更何况,阿喵和小肉包都对她近而远之,如同惊弓之鸟。两人本来是逗比耍宝小鲜肉二人组,终日欢天喜地就跟上春晚演小品似的,现在变得神神叨叨,唯恐被野鬼勾了去,医馆内因此少了不少欢声笑语。
但这素鸢姑娘又实在可怜,阿槿不忍心赶她走,何况正值春暖还寒风寒频发之际,医馆里也需要煎药打下手的人。哦,打下手的女神女鬼。
嘿嘿重点是吸引村民来看病增加收益不说,还能省下一个伙计的月供,简直不能再好啦!阿槿每每想到这里,都想挥舞着双手给自己代言,成为自己最好的唯一的死忠粉!
易殊衡说是外出办事才来的青洲镇,如今却莫名迟迟不走,反倒在青洲镇开办了第一家免费私塾,但凡村民们想读书识字的,无论男女老幼,均可去听课。
说是莫名,为了谁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但阿槿听到阿喵带回的消息后下巴都快惊得掉下来了,一时忘了自己还是个翩若仙子的古人,急得跳脚:“卧槽这货竟然这么有钱!还这么有才华!特喵的他之前还一直说他自己是粗人来着,原来都是为了羞辱只会做《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我!”
阿喵当然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一听到自己名字就开始笑得诡异:“哟哟哟~阿姐你这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是在生气,妥妥是在炫耀自家男人多金又有脑子,重点是帅!”
“胡说什么呀你,就你小心思多~小心我炖了你补身体!”阿槿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吓唬阿喵了,但屡试不爽。
谁让这只小鱼妖看起来威风凛凛很会装逼的样子,其实胆小如鼠呢?
阿喵听完果然吓得鱼尾陡然显现了出来:“嘤嘤嘤我的美腿~幸好没被那个天天吃霸王餐的臭小子看到!”
阿槿笑答:“哟呵你们最近倒是走得很近,没看出来你原来好这口啊!连那么油腻腻的小孩子都不放过,禽!兽!哼!”
“我不算是禽兽难道还能是你么哈哈哈哈”阿喵向来文盲,自然是不懂阿槿的意思。
“别贫了,反正你在医馆也帮不上忙,搞不好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你就领着小肉包去集市逛逛吧,顺道问问城西的侯伯有没有记起素鸢相公的事。”
能去集市逛逛逛!吃吃吃诶!阿喵兴奋地跳到阿槿身前,环着她的肩说:“还是阿姐对我最好了昂~我这就出门办事去!保证给你摆平喽(-)”
阿槿:“……”
你以为你是黑老大出去收保护费呢!
侯伯年逾七十,是土生土长的青洲镇人,也是镇里最年长的老人之一。年轻时以打铁为生,常和江湖人士打交道,知道不少事情。
听素鸢说她相公乃是青洲镇人,问他再好不过,至于那个捉妖师……搞不好他老人家也知道呢~
阿喵带着小肉包吃了一路,最后带着吃剩的半斤糖炒栗子去了侯伯住处。
夕阳下沉,他正在院里给枇杷树浇水,见医馆里的小开心果走进门,笑意盈盈:“阿喵丫头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喽!”
“侯伯您的腿脚还好吧?”侯伯几个月前上山不小心摔断了腿,阿喵一直记挂在心。
侯伯摆摆手:“不打紧,我这一身老骨头结实着呢!你今天来也是为了白川的事?”
阿喵听完一愣,片刻后才意识到侯伯说的白川就是素鸢的相公,笑着问:“上次我阿姐让鱼白来问您时,我恰好出去买药材料了。他办事不牢靠,这不就换我来了嘛!”
侯伯接过糖炒栗子,脸色稍缓:“鱼白那个浑小子啊总当我老了记性不好,不相信我说的!我说白川十几年死了,就是死了,他和他娘的后世还是我帮忙料理的。”
阿喵大惊:“你说白川十年前就死了?!”
“丫头你也当我老糊涂!这事青洲镇年级大点的人都知道啊,不是什么秘密。”
“啊不不,我当然相信侯伯!只是没想到……”
侯伯听完倒是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白川那孩子自小就体弱多病,一直死命读书盼望能考状元光耀门楣,结果屡屡落败。他那个娘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丈夫失足掉下山崖后精神就不大正常了,儿子也不顾不上。”
阿喵唏嘘,但更觉这事另有隐情,剥了颗栗子丢到嘴里:“那……那侯伯可还记得白川的媳妇?就是长得特别美那个!”
嗯虽然素鸢不如阿槿姐姐美,但是怎么看也算是个标准的美人模子,阿喵有些羡慕地想,哪像她瘦瘦小小的像吃不饱的小伙计!
可不就是打工小伙计咩?
侯伯闻言笑了起来:“你们小姑娘家的净胡说,白川身子弱,家境又贫寒,过世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哪来的什么漂亮媳妇!”
“啊!”阿喵惊叫,白川……白川并没有媳妇!
那……那素鸢是谁?或者说,那素鸢碰见的是谁?
阿喵越想越不对劲,问到:“侯伯咱们镇上还有长得跟白川相似的人吗?或者同名?又或者是白川的兄弟?”
侯伯蹙眉细想,莫名想起鱼白之前听完他说白川已逝就离开的背影,说得笃定:“白川没有兄弟姊妹,青洲镇也只有他一户人家姓白。要说面相相似,我们镇里倒是没人长得那么秀气。不过几年前,我倒是见过跟白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那人穿得富贵,眉眼也比白川精神。”
“什么!那人是谁!”阿喵急得团团转,险些从石凳上掉下来。
侯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朝着青城山去了。”
青城山……
那不正是素鸢遇见白川的地方?
鞭炮震天,青洲镇难得这么热闹。
二牛家借用了即将举办“妖兽大会”的宽阔场地,办了十来桌酒席宴请全镇村民,主要是为了感谢阿槿和易殊衡的救命之恩,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庆祝二牛恢丝毫没有落下病根,尤其是脑子恢复得极好,顺利被易殊衡的私塾录取,这是二牛家祖宗保佑得好!
牛家之光!
我们镇二牛要上学啦!
虽然压根也没有什么入学考试,但凡想读书识字都可以去……
阿喵没赶上,鱼白说他要清理莲池,阿槿便叫上了素鸢,偶尔出去一次也无伤大雅。再说了,她终日闷闷不乐也不是个事儿。
席间二牛穿了件全身大红色的棉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就跟小肉包同款似的,难怪全镇就这两祸头子最让大人担心。
素鸢没吃几口,看得出神。
阿槿往她碗里夹了块藕片:“这个糖藕特别好吃,是二牛他爹的拿手菜。”
素鸢怔了怔,拿起筷子又放下:“阿槿我就是心里难受,我成亲那日相公穿的也是这样的大红袍子。”
“你和你相公感情一定很好!素鸢我好羡慕你呀,能在有生之年遇见一个让你愿意豁出命去爱到死的男人。”
说到这样的话题,阿槿的心情也开始有点低沉,她也曾经碰见过让她犯傻犯浑甚至犯贱的初恋,只是那人……
“诶素鸢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找回相公的!也算是弥补我破碎的初恋吧qaq”说这话真的不会被易殊衡打死喵?
素鸢谢过却比之前更加失落,她反复咀嚼阿槿说的话,觉得感情有些复杂。她发现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白川,似乎亦正亦邪,时近时远。
那日他们市集相遇,相视一笑,可白川显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单纯地询问“姑娘是否要买些字画”,语气单薄,气场柔和。
素鸢当时被不期而遇的惊喜迷得失去理智,竟然没发现眼前的白川与青城山上所遇之人完全不同。她一路尾随白川回家,摸清住处后一连几日照顾他的娘亲。
很快便俘虏了老夫人的芳心,这种攻略男神的方法虽然极其机智有效,尤其是对于从小与娘亲相依为命的白川来说。所以成亲也算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素鸢知道,他待她其实一直都很冷淡客气的,除了晚上在床上的时候热情似火……
“喂喂喂!漂亮姐姐~你这爱慕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虽然我确实骨骼精奇,将来必成大器,但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
二牛说完竟然还冲阿槿翻了个白眼,阿槿握拳作势吓唬他:“小鬼头你哪里来的自信啊!你的小情人在隔壁村等着你呢~”
“你咋知道啊!可不是就是那谁嘛,矮油好害羞。”
素鸢:“……”
阿槿倒是听得认真:“难道是徐小花?”
“不要说出来!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就像一颗待发芽的种子,需要爱来浇灌。”二牛这孩子真的不是穿越到古代来的?
阿槿笑答:“那你可是小肉包他情敌哟~”
二牛:“他就是帮我去试探试探!有了他在前面丑哭才能体现我的伟岸!”
呵呵哒两个小心机boy!
突然一阵阴风吹起,素鸢的红色斗篷掀起,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无法动弹,阿槿心急如焚责斥村民快快离开。
只见此时剑鞘拔落,一道紫光闪过天际,冲破翻涌着的乌云,顿时化作无数把利剑朝着素鸢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