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消息发过来之后,人就消失了。
沈煦三天之内给他发了一百多条消息,却没有收到一点回音。
他真正担心起来。
从河流的文字里可以看出来,他把这份单方面的感情看得很重。
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跨度十年之久。
十年,默默喜欢着一个人,很难,很苦。
收到请帖的那一刻,河流的心该有多受伤,沈煦觉得他能体会。
因为他也有一段伤,埋在心里,痛了那么多年。
他怕河流会想不开,做一些无法挽回的傻事,就像他多年前一样,冲动、幼稚,而到最后,受伤的,毁灭的,只能是自己。
他不知道河流的手机号,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他们做了几个月的朋友,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沈煦想到了河流的帖子。
他急忙打开电脑翻出帖子,发了两句话上去:你们谁知道河流的电话?有人认识他的吗?
隔了几分钟再刷新,有人回复:谁是河流?
有人嫌弃:怎么跑这找人来了?
沈煦不假思索写道:河流不就是楼主吗?!他的□□名不是叫河流吗,你们有谁跟他联系过吗?
沈煦没想到的是,这话一出,原来沉静了一段时间的帖子再次沸腾起来。
楼主叫单行线,这帖子是七年前开始写的,单行线留下过他的□□,那时候他还不叫河流。群里不少人要加他,他只加了最早认识一直跟着的那几个人,后来的,都被他拒绝了。
他说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就在帖子里说,他会尽量回答大家。
还特别声明,他的□□不会再加任何人。
只有像沈煦这种,只看文不看聊天内容的家伙才会冒冒失跑去加人。
却没想到的是,这一加,竟加成了?
于是到了今天,几乎没人知道,单行线就是河流。
沈煦的话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无数的石子,击得千层万层浪。
短短十几分钟,上百条回复,有人问,这个旭日是谁,为什么有楼主的□□号,楼主不是不加人的吗?
有人说,旭日,你和线线什么关系,是新处的男男朋友吗?
有人笑,又一个出来找关注的,目测这小伙伴要火啊!
有人骂,这人要不要脸啊,装得一脸纯真,还假惺惺地问河流是谁,想干什么啊!把人所有信息都透露完显得你了不起啊!SB!
沈煦乱糟糟的脑袋这下更疼了。
关了电脑,他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按下话筒,给河流发去一条消息。
是我,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你的电话是多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了。我只想劝你,别想不开,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我以前也受过伤,伤得不轻,我用了十几年才缓过来。
可河流,我们还年轻,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可以认识更好的人,爱一个更值得的人,过一段,不后悔的人生。
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就和我联系,我的电话是139XXXXXXXX
我叫,沈煦。
中考结束,沈煦和李达王棋相约去海边玩玩。
沈煦问万辰要不要一起去,万辰犹豫的空隙,沈煦使出看家本领劝说,把度假村夸得天上人间一般,不去乃人生大憾。
第二天,李王二人在火车站等沈煦,远远看见穿着花背心花裤衩背着大包的人朝这里不停招手。
李王二人正想笑,却在看见他身后跟着的白T恤牛仔裤时,耷拉下脸来。
李达:“他怎么也来了?”
王棋:“肯定是煦子喊他来的呗!”
李达不解,“你说他跟咱们是一路的吗?”
王棋摇摇头,“煦子真是着了他的道了,怎么看出他的好的?”
沈煦走到跟前,把大包扔到李达身上,喳呼着嫌热。
万辰的T恤也被汗浸湿,可公子就是公子,人气定神闲的,一句抱怨也没有。
李王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认命接受万公子的同行。
到了度假村几个年轻人扔下满身城市的包袱,光着脚丫奔向放飞自由的海滩。
就连稳重老成的万辰也禁不住大自然美景的诱惑,换上了短裤,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感受阳光和海风的青睐。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王二人才发现万辰的深藏不露。
不光啤的,人连白的都敢拼。
本想灌醉他看看他会出什么熄态,结果,轮番上阵的三人都被他灌趴到桌底了。
别看他们平时挺混的样子,烟酒什么的沾的还是很少的。
看到这一幕,饭店老板不免感慨:没想到四个人里最斯文的才是真正的败类。
李王二人相互搀扶着回了房,万辰扶着沈煦走进房间。
把他扔上床后,万辰到卫生间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沈煦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变。
万辰干脆把擦头的毛巾砸到了他脸上。
湿毛巾盖住脸,沈煦的呼吸变得困难,贴住鼻子的地方总能看到小小的起伏。
万辰坐在他旁边,静静看着盖着脸的那块大毛巾。
他缓缓抬起手,用食指指尖一点点去感觉那个人的五官。
宽阔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双唇。
毛巾的手感并不好,万辰的指尖停留在沈煦的双唇上。
他的眼神深邃,身体里有一种叫做冲动的因子冒出头来。
他缓缓弯下腰,隔着毛巾,薄唇一点点贴上了那人的双唇。
没有想像中的好,却也让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
打开的窗边,海风吹动轻薄的纱帘,柔美的音乐从室外传来,把淡淡的甜蜜带进小屋,带进某个人心里。
从度假村回来,沈煦又见了一次李炳军。
万辰从书店出来,正好瞧见从冷饮店一起走出来的两人。
李炳军笑着跟沈煦说了什么,沈煦微笑点头。
万辰眉头紧皱,顾不得亮起的小红人,快步冲过马路。
有人急踩刹车,有人探出头来骂:找死啊!
沈煦转过头,就看见一路闯红灯朝这边跑来的万辰,稍嫌惊讶。
“万辰?”
万辰冲到他面前,气还没喘匀便急急问道,“李炳军找你干什么?”
沈煦讶异,“你……你看到了?”
万辰带着火重复一遍,“我问你李炳军找你干什么?!”
他的口气挺冲,而沈煦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顿时也来了火,“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什么都要跟你讲啊!”
刚转过身,胳膊却被万辰用劲抓住。
“告诉我,李炳军想干什么?!”
万辰的表情很难看,沈煦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抓着自己的手也使了力,一副随时想干架的样子。
沈煦犹豫了一下,说:“他说,他毕业了。”
万辰的脸色更难看了,“然后呢!”
沈煦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干脆实话实说:“他想我坐他的位子。”
万辰手下加了力,抓得沈煦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怎么回答他?”
沈煦伸手去掰他攥得死紧的手,“喂,你松手啊,姓万的,你找什么茬,快松手。”
“回答我!”这三个字万辰吼得很大声。
沈煦一时愣在那里。
“我……我……我说,考虑。”
万辰的眉头压得极低,双眼愤怒地眯起,像是恨不得要用眼神杀了他一般。
“你这个白痴!”
丢下这句话,万辰扔下了新买的几本书,朝着李炳军离去的方向快步跑去。
沈煦揉着被他攥过的地方,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跑走的身影。
当天晚上,沈煦拿着他买的那几本书敲开他家的门,李美香说他从下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沈煦心里有点慌,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万辰和谁关系好?万辰平时爱去哪?万辰……
关于万辰的事,他知道的真的太少,太少。
他只能在房道的路口处傻傻等着,嘴上不停叨叨:不会有什么事的,万辰,多精的一人啊,肯定,绝对,不会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夜里十二点多,万辰回来了。
远远看着一个黑影朝这边走来,沈煦紧张地盯着那黑影。
等他稍微走近一点,沈煦喊了一声:万辰。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这边走来。
沈煦快步跑过去,快到跟前时对着那黑影瞧来瞧去,那人被他瞧烦了,低骂了句:滚开!
沈煦心里一松,是万辰。
放下心的同时,他不悦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这都几点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去找李炳军了?你找他干什么?”
万辰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身影显得很疲惫,脚步也非常慢。
等走到路灯下,沈煦瞥过去一眼,惊得愣在那里。
这是,万辰?
一张脸青青紫紫,遍布着破皮的,流血的小伤口,下午穿着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已脏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沾了血渍。
沈煦拉住他,着急地问:“你怎么了?”
万辰没说话,甩开他的手走进楼道。
沈煦快步上前再次拉住他的手,“你想就这样回家?让阿姨、叔叔为你担心?”
万辰仍是一声不吭,却没再甩开他的手。
沈煦把他拉到楼前自己的小窗前,打开窗户跳进去后,朝他伸出手。
白月光下,沈煦的手只是个浅白的轮廓,万辰抬起眼,沈煦隐在了黑暗里。
他轻轻叹息一声,抓住窗框翻进了屋。
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发出“咝”的一声。
沈煦关了窗户,打开小台灯,清晰灯光下万辰的脸真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沈煦开了房门,蹑手蹑脚走进客厅翻出家里的医药箱。
锁紧房门后,他坐到了万辰旁边。
消毒、上药,沈煦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而万辰,除了一开始的那一声,之后,他像是咬紧了牙关,没吭过一声。
简单上了药,沈煦小心问道,“你要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万辰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桔色的台灯映着他一张严肃冷峻的脸,有几分渗人。
沈煦刚想张口叫他的名字。
万辰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沈煦从没感受过的寒意。
沈煦,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如果,你还是要这么混下去,就给我滚远点。
别让我,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