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景国天磬元年,太子私访,巡江南,治水患。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在洛辰房前,装模作样地伸手敲了敲房门,压着嗓子说道:“太子,小的是膳房里的,这是今天的点心。”
半晌只听得房里轻咳一声:“不吃,你带回去吧。”
“太子,您就开开门吧。”
“你回去吧。”
颜书语咬牙切齿,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来往,才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太子,现在还吃吗?”
洛辰看见他俩,有些愕然:“你们怎么进来的。”
司徒远说道:“若不是六皇子告诉我们,我们还真不知道你打算请旨去江南。”
“又是这小子多管闲事。”洛辰低声说道。
“欸欸?太子你怎么这样,六皇子怎么说也是好心……”
“你们觉得六皇子是个好人?”
司徒和颜书语连连点头。
洛辰轻叹了一口气:“是他叫你们来劝我的?”
司徒远点头,然后走近一步,凑在他身边说道:“我爹已经举荐了我舅舅,江南此行危险,你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十几年的好兄弟,司徒远对洛辰总是直呼其名好像从没把他当做当朝太子看,这一天,他及其认真地说道:“太子乃千金之躯。”
他们都知道,太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朝中还有两个皇子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而代之。
洛辰看着司徒远:“若是皇上让我去江南,你舅舅周彦之就不必去了,司徒夫人也不会为此提心吊胆了。”
司徒远沉默着没再说话。母亲和兄弟,无论谁他都希望对方好好的。
“太子你疯了?!不不不,太子你一定是今天又没吃药!”颜书语着急地在房里绕着圈子,最后在洛辰面前停下:“是,我知道,江南水患这件事,处理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但倘若、倘若太子你发生什么意外……”
“不会有什么意外。”洛辰肯定地打断她:“没有我洛辰办不到的事。”
太子还是同以前一样那么骄傲。
颜书语怔了怔,看向司徒远,苦笑了一下:“既然我们改变不了太子的心意,那我和司徒只有……”
“我们跟你一起去。”
洛辰在向皇上请旨之前早已做好了决定,这是一场赌局,不论输赢,结果都由自己一个人担。洛辰看了看司徒远和颜书语,现在多了两个拖油瓶,看样子这场赌局就只许胜,不能败了吧。
洛辰想着,嘴角也慢慢勾出一点小小的弧度。
六皇子让他俩去劝说洛辰放弃去江南的想法,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无功而返,好像还把自己给陪了进去。颜书语想想就心气不顺,见她这幅模样,洛辰难得好心地给他指路膳房:“小城子今日准备了一些凤梨酥,你可以去他那拿一些。他不会把你偷偷进宫的事说出去,但路上小心些,别让人撞破你的身份。”
膳房基本是小城子一个人的打理,因为他做得一手好糕点,人也足够伶俐,得了几位皇子的欢心,特意被调到皇子所的膳房来。颜书语一路低着脑袋生怕被人认出来,熟门熟路地摸到膳房门口,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惬意,仰首挺胸,“咣当”一声用力推开膳房的门:“小城子,爷又杀回来了,还不赶紧……”
房里背对他的人转过身来,颜书语反应及时,低头打了个千:“小的见过五皇子。”
“还不赶紧什么?你这小太监口气倒不小。”
颜书语把头压得低低的,轻咳一声捏着嗓子说话,唯恐五皇子认出她来:“五皇子息怒,小的、小的认错人了。”
洛羽围着她转了两圈:“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一个小小的太监怎么会入得了五皇子的眼,五皇子就是见过,也定没有什么映象。”
洛羽有些狐疑:“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颜书语久久没有动作,洛羽正准备伸手去抬她的下巴,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解救了她。
“五皇兄,这是我的人,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简直就是天籁有没有!六皇子你真是观音坐下的小金童嘤嘤嘤!
洛弈把颜书语拉倒自己身后,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停在门口,你和司徒远赶快上去。”而后提高了声音:“小言子,我房里的玉扳指怎么找不着了,你去给我找找。”
洛弈把颜书语推出门外,洛羽也没有阻拦。待到颜书语走远,洛羽才轻哼一声:“小言子?你偷偷把颜书语和司徒远带进宫里来,是为了江南那件事?”
“看不出,五皇兄的消息这么灵通。”
“要我说,六弟,何必多管这个闲事呢。”洛羽一只手搭上洛弈的肩膀,远远看过去到有那么几分兄友弟恭的模样:“太子想去江南,那就让他去好了,太子若在江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于你于我,不都是好事一桩。”
洛羽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也离开了膳房。
皇上的圣旨是第三日下达的,封周彦之为江南巡抚,巡视江南。
司徒府上闹翻了天。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舅舅被皇上派去江南也就算了,就连也跟我说要去江南,这不是成心想气我么……”
司徒远急着安抚他娘:“娘,你想想,舅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不同,我可是会功夫的,一路上我还可以保护舅舅,这不是一句两得嘛。”
司徒夫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哭声更大了。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还不知道么!要是真碰上个武艺高强的山贼,你还傻乎乎地冲上去,我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么,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听得亲娘质疑自己的功夫,司徒远的脸黑了又黑,最后一甩手回了自己房里。
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司徒将军见自己的夫人哭得悲痛欲绝免不得心软想要上前去扶她一把,还没靠近,司徒夫人就一眼刀飞了过去:“今天晚上你睡书房!”说完自己抽噎着回了房。
“这……”
已经连续睡了两天书房的司徒将军表示心真的好累。
眼看明日就是江南巡抚出发的日子,司徒夫人还是老样子,每次同她商量这件事她就开始哭,无论怎样都争取不了司徒夫人的同意。既然如此,司徒远决定先斩后奏。
第二日清晨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司徒远背着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咳。”
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小花园的墙角,准备翻墙过去,就差这临门一脚,阻力来了。
司徒远转身,讨好地说道:“爹~~~~~”
司徒钺皱着眉,被司徒远这一声九曲十八弯的“爹”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司徒将军还是板着脸:“叫我干什么!我不过是出来锻炼一下身体,什么都没有看见。”
“爹你真是太好了!”
司徒远激动得将手上的包袱抛上去,没料走的时候包袱收拾地太潦草,包袱在半空中散开,衣服落了一地。
司徒钺抬眼看过去,除了换洗的衣服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到底是太年轻……
他叹一口气,解下腰间的荷包扔给司徒远:“出门在外,不带些银两怎么行。”
司徒远捧着荷包嘿嘿傻笑。
在司徒将军的掩护下出了府,司徒远来到城门口。城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周彦之站在马车旁,看见司徒远就皱起了眉头,自家妹妹在司徒府哭闹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妹妹还亲自找上门来让自己拦着司徒远,想到马车里的太子殿下,他拦也拦不住啊。待司徒远走近,周彦之只对他道:“你呀,又得让你娘担心了。”
“还有我爹安慰她呢,没事。我也是受了命的,舅舅我一定护你周全。”
“你只要护着太子就够了,我这条老命算不得什么。”
司徒远撩开的马车的车帘,探头一看,只有洛辰老神在在地坐在里面:“颜书语呢?”
“马车在这停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只等来了你一个人。”
“奇怪了,我明明跟他说好今儿一早在城门口见面的。”
——恐怕司徒远和洛辰今天是等不到颜书语了。
“爹,放我出去!……颜柳!我往日带你不薄,你就偷偷帮我把门打开吧……”
颜柳奉了颜温卿的命令守在颜书语门口,此刻也同样是愁眉苦脸:“公子,你就别难为我了。”
如果放了公子,颜老爷肯定要气得和自己拼命;如果不放公子,公子日后对我心生怨怼怎么办?!为什么要给我出这样一个难题!颜柳的心的呐喊!在呼唤!
“行,我不让你开门,你去把我爹叫过来这总行了吧。”颜书语决定退让一步。
颜柳领了命这就去把颜温卿叫过来了。
“颜柳说你找我,怎么样,是不是想通了?想通了我就放你出去。”
颜书语看着他爹,满是不服气。有这样把女儿当犯人看着的爹么!
颜温卿走两步晃一下手中的钥匙,最后慢慢踱到颜书语窗前:“看来你还是没改变主意,那你就别想出这个门了。”
见颜温卿转身欲走,颜书语忙叫住他:“爹,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她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爹你不是说过么,我们现在和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次江南水患,如果处理的好,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会大大增加,如果这次我同太子去了江南,那我就是和太子就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颜温卿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那爹你就放我出去吧。”
“谁叫你和太子当好兄弟了?!伴君如伴虎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太子侍读,这次去江南反正不缺你一个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算你这次再写信给你祖父,你祖父这次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颜温卿说完,把手中的钥匙扔给颜柳:“给我把公子看好了。钥匙你收着,叫他看得见摸不着,看他能扛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