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关县南坊,乃是百姓聚集居住之地。【百度搜索Www..Com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
这里虽无十分之富裕,但走街串巷货郎的叫卖声;女子浆洗衣服,嬉水打闹的欢声笑语;孩子们捉迷藏,赢了就大声欢呼,输了就泪流满面的可爱情景,交织成鲜活且温馨的画卷。
纵然每一天都过得普普通通,为柴米油盐计较,会因为一文钱吵闹,也会因为一小块甜糕重归于好。但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在这越发黑暗的世道,实属无比珍贵的宝物。
坐于茶楼二楼,恰好对着南坊中唯一一家书坊的雅间之中,许徽以茶盖轻轻压了压茶沫,却未品一口,只是望着安静坐于书坊外间,对每一个人露出友好微笑的,约莫二十**岁,温文儒雅,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的男子。观察良久之后,才转过头来,问:“季诚叔叔,你可认识这个人?”
林信万年不变地摇着羽扇,故作名士风流,虽有些不伦不类,许徽也不会指出来,是以林信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只见他笑了笑,方道:“自然是认识的。”
“无论世家还是寒族,都重清名,厌浊物。纵此人废了一条腿,就凭他那一手好字,为官府做些抄写文书的工作,也能够养家糊口。”许徽扫了字体遒劲的牌匾一眼,才道,“此人虽身着打满补丁的粗麻衣,然而一身风姿气度,不同凡俗。更何况他满腹诗书,能默记出三百余卷经传典籍,显然出身不凡……若被宗族寻回,纵无力仕途,却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有此条件,他为何固守壶关,还开这么一个书坊,让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越是世家,就越要在外面表现出重文化,轻财帛的那一面。纵是胡人入侵。举家逃难的时候,有好些带了财帛不带书帛。却被旁人,尤其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一些名士,喷得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逃难之时,尚且如此。这人非但将书帛默记下来,还开了一家书坊,供来人参观,每次都要收取一定的资财,还会为百姓写写家信之类的……此等行为。若被他的族人知道,无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都是迁出宗谱的大罪!
林信早知许徽要问起此事,便有些感慨地说:“他在等一个人。Www..Com”
“等人?”
“不错,等他的妻子。”林信收敛了轻浮与不正经的神色。极为郑重,还带了一丝敬仰地说,“他虽未说得太明白。但我好奇他为何这样做。便总是带酒去找他聊天,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听说,他原本出身吴姓大族。无奈他的父亲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发配到昌黎郡去做中正。他只得带着新婚燕尔的妻子,一道踏上去北方的道路。”
昌黎郡位于幽州东北,靠近辽东,饱受鲜卑人与高句丽人的骚扰,幽州牧刘昌又是个狠戾霸道,不好相与的狠角色。这一去,说是当中正,司一方官员考评,实则无半点权力,且与送死无异。
对幽州的局势,许徽也算有些了解,所以她回想了这几年的情报,才缓缓道:“我记得七年前,昌黎郡似乎被鲜卑人攻破,失了大半土地?后幽州牧纳了高句丽王的妹子为侧室,与之两面夹击,才将昌黎给收了回来吧?难不成,他……”
“不错,他便是在那一场灾难之中,失去了父母,又在一路的流离奔逃之中,与妻子失散。”林信答道,“早在逃亡之时,就心生不祥预感的他们两个约定,一定要在较为安逸的壶关相见,并肩携手,忘却所有的悲伤、苦痛与不堪,一道回江南,过着安逸平稳的一生。为避免对方找不到自己,若男子先到壶关,就开一家书坊,悬挂“晏”字牌;若女子先到壶关,就开一家刺绣坊,并高高地悬挂一个牌子,上头写了一个‘苏’字。”
说到这里,林信不无同情地说:“七年过去,若她真活着,逃离了男人的魔窟,再怎么走,也应该走到这里了。我……我劝过他,让他不必等下去,可他这样对我说。”
【她才与我成婚三月,就随我去了苦寒的昌黎。边地风霜与严寒,让她不复曾经的美貌,只得日复一日浆洗着曾经的衣裳,不复昔年的光鲜亮丽。】
【身为男子,我无力给予妻子安稳、优渥的生活,那么至少能做到,兑现对她做下的每一个承诺。】
【不必劝我,我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听着这个故事,许徽不由唏嘘,许磐更是极为动容,立马道:“他与他的妻子姓甚名谁?若我们去找……”
“逃亡之途,本就诸多艰难险阻,想找到他妻子的下落,谈何容易?”许徽就怕自家三叔时不时热血慷慨两下,连忙劝阻,随即又有些失落地说,“我亦不知,让他怀抱一丝期望,继续等下去是好。还是让他看开一些,回到家乡,走向新生的好。若他回到建康,只要咱们不说,无人知他开过书……”
说到这里,许徽猛地停下,小声嘀咕道:“苏氏、晏氏、昌黎……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许磐虽莽撞热血,却也不是傻瓜,一听许徽这样说,就连连皱眉:“莫非那女子不过是糊弄他,让他在壶关傻等,自己跑回去了?这,这不是吃定他是个死心眼,不会回建康,才……吗?”
不得不说,许磐说事,十件有九件是道听途说,严重不靠谱,却也会瞎猫遇上死耗子,撞对一两件。比如现在,林信只是想着许徽或许记起了朝廷的处置,知道了这人是谁,许磐就直接转到这方面上,偏偏还……转对了。
想到某件事,许徽示意旁人下去,顺便将旁边两间空的雅间看守住。这才让许磐与林信靠近她一些,附耳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人乃是新都苏氏的子弟,名灿,而他的妻子,应是鄱阳晏氏的女子,后者……”说到这里,许徽顿了顿,才有些不忍地说,“现为圣上最宠爱,连皇后与谢贵妃都不敢轻易得罪,而要蓄意结交的……安信夫人。”
林信闻言,羽扇摇动得频率都大了一些,许磐则有些结结巴巴,不可置信地说:“不,不会吧?徽儿?这种事情,你可千万别乱说,你又没见过安信夫人,怎知……”
“我虽没见过她,却知她出身。”许徽面无表情道,“出身晏氏,初嫁苏氏,前往昌黎,五年后以寡妇身份,逃难回来。在华阳长公主举办的赛马会上,被微服私访的圣人瞧见,迎入宫中。圣上对之宠爱备至,竟惹得一贯鄙夷武道的宫中女眷乃至江南贵女,兴起学习骑射之风……这般重要的人物,祖父怎会不留些资料?”
她说得这般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别说一贯觉得她可信的许磐,就连颇有些多疑的林信,都将此事信了七八分,是以不住嗟叹苏灿痴心错付。却不知许泽手上除了安信夫人薄薄的身世记载之外,还真没多少资料。毕竟他们家又不参与这些斗争,知道就行,没必要深究。许徽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她前世的时候,进宫见过安信夫人。
见过那个美艳、骄纵、贪婪、奢侈,却身兼江南女子温柔婉媚,以及北地女子张扬豪放,浑身散发万种风情,还由于过往经历,偶尔会带些忧郁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宫中一把一把,青春的少女,纯洁的**,更是永远都不会缺了去。可像安信夫人那般,兼具能让老年人重新感到青春活力的野性狂放,却偏偏时不时柔情似水,还聪明得可怕,又非常漂亮,实在太过稀少。也难怪为攫取更多的权力,效仿前朝馆陶长公主,喜欢给皇帝拉皮条,被后宫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讨好奉承的华阳长公主,会选择上贡一个寡妇。
“她约定与苏灿相聚壶关,怕是已想好了这一切,说不定,还给自己找好了退路。”还没等那两个男人想明白,许徽就若有所思地说,“壶关乃是上党重镇,上党又是北地公认的安逸富庶之地,苏灿在此,生活无忧,可免去流离失所,无奈之下不得不爽约,回到建康,破坏她寻找新生活的可能。”
听见许徽的分析,许磐怒道:“这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林信以扇抵住下巴,凉凉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能庇护自己,给予自己更好生活的丈夫,以及身为天下至尊的天子,该选择哪个,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他虽说着理解的话,但语气中显露得讥讽,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见许磐的怒火越烧越旺,许徽冷冷道:“你们两个,都已失了冷静,这些天最好别与苏灿接触,反正他人就在这里,派多一点的人看着,怎么也跑不掉。我立刻写信,派人送到阳翟,去请示祖父,说不定,这枚棋子,还能起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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