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桌上瞬间一静。
三双眼睛…包括绫墨在内,齐齐看向这个敏锐到让人佩服的女子。
“公主殿下还真是敢问。”墨白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笑,“怎么猜到的?”
夜红绫神色平静:“皇上对本宫示好,必然有着示好的原因,且皇上打听过本宫的侧夫。”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她甫一进宫那日,荣麟就忍不住说要跟她打听个人,而听到甘尘是她的侧夫之一时,荣麟和墨白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所以那位甘公子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至于荣麟最先开始问起的荣廷,不过是个开场白式的关心而已。
荣麟敛眸啜了口茶,眉目沉静雅致,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在低垂的眼底:“朕想知道,公主殿下以后是否会放这些侧夫自由?”
这个问题墨白之前也问过。
不过很显然,关心这个问题的却远不止墨白一人,荣麟也很在意。
连绫墨都忍不住转头看着她,似是在听她的答案。
夜红绫语气很淡,淡到听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他们已经成了本宫的侧夫,上了皇室宗谱。”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哪怕只是占一个名分,他们这辈子也已改变不了成为公主侧夫的命运。
这句话落音,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但无疑的,无人期待听到这个答案。
荣麟默默瞥了她一眼。
墨白则是嘴角一抽,看向绫墨:“我就说嘛,这样的安排简直太冒险,平白无故让自己多了数个情敌,且还都是自己人……”
这叫什么事?
关键是这护国公主怎么净做些旁人做不来的事情?
侧夫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别说答应,只怕羞愤自杀的都有,而就算逼不得已答应让他们进府,如今已得知有个人一心一意对她,为了她掏心掏肺付出一切,也该感动得痛哭流涕,立即遣散所有后宫才是……啊不,遣散所有有名无实的那些侧夫,好给正宫腾出位置吧?
怎么她却还是这么个反应?
都说穆国护国公主夜红绫性情淡漠,脾气冷硬,行事我行我素,心思让人琢磨不透,总不按牌理出牌……传言果然不假。
绫墨敛眸,清贵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默,一如既往的恭顺。
墨白无声叹了口气,开口道:“公主前几天说自己不会再喜欢上谁,如今我却想问问,公主当真不会再喜欢上谁?”
夜红绫敛眸沉默。
“哪怕这个人把你放在心尖上,愿意放弃一切达成你的心愿,承受万般苦痛折磨,甚至心甘情愿对你屈下骄傲的膝盖,公主殿下是否依然无动于衷?”
所谓的铁石心肠,当真会是铁石心肠吗?
夜红绫执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会不会喜欢上谁,跟是否要遣散侧夫并不冲突。”
这句话的意思是……
绫墨心头一动,执着茶盏的五指忍不住紧了紧,唇角抿起,面上却依旧一片波澜不惊。
墨白分辨着她话中之意,明白她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淡笑:“可若是真正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弱水三千,只取这一瓢饮?两情相悦是两个人的事,白首偕老也是两个人的事,人多了就会很麻烦,感情也会弄得很糟糕……”
“感情?”夜红绫淡淡道,“本宫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感情。”
这句话似是一记定心丸。
墨白和绫墨暗中都松了口气,墨白道:“可他们的存在却会起到破坏感情的作用。”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得到她的全部,从身到心。
有几个人能忍受心爱之人身边有其他的异性,且还是有名份的那种?
夜红绫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墨白的话。
“都说皇权难违,可只要公主愿意,什么规矩都可以忽略。”墨白淡笑,“公主心中所筹谋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实现。当整个穆国只有公主殿下一个声音时,就算上了皇室宗谱又如何?还不是公主一句话的事儿?”
就算以夜红绫自己的本事,花费几年时间慢慢筹谋她想要的,最终也能如愿,只是时间久一点而已。而今身边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相助,得到那个位置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夜红绫抬眼,神色淡淡的,并未因墨白的话而有所动容:“当穆国只有本宫一个声音时,才是真正该三宫六院七十二夫的时候,墨白大人不会忘记这一点吧?”
此言一出,墨白表情蓦地一僵。
殿中气氛似是有些诡异。
荣麟郁闷地看向绫墨,绫墨敛眸注视着手里的茶盏。
墨白摇头苦笑:“公主殿下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没说完,夜红绫也没问。
但是很显然,荣麟和绫墨两人心情都有些不太愉快,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有点惆怅。
当然,荣麟表现得更明显一些,而绫墨精致冷峻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让人很难窥出一丝半缕的情绪波动来。
一顿晚膳用完,夜红绫也没说以后到底要不要放了那些侧夫,只是临走之前,很是认真地说了一句:“墨白大人今晚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大祭司。”
墨白明知听不到什么好话,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像什么?”
“媒婆。”
夜红绫丢下这两个字,转身离开了乾阳宫,身姿纤瘦修长,周身气度峭拔凛冽,如一柄蕴藏着寒光冰芒的上古宝剑。
绫墨不发一语地跟在她身后,沉默温顺如前人的影子。
留在殿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媒婆?
倒也贴切。
“我今晚是不是太急了一些?”墨白眉心微锁,沉沉叹了口气,“毕竟从未做过牵红线的事情。”
“急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荣麟淡道,“可以逼她早点正视自己的内心。”
墨白摇头:“也不能太急,她对容修尚没有多少感情,不可能因为容修为她做了那么事就感动到以身相许,还是该慢慢来。”
夜红绫可不是因感动就以身相许的性子。
荣麟闻言嗤笑,起身走到屏风前矮榻上坐下:“当局者迷。墨白,你也不算是个当局者,怎么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