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扶着白棠下车,没给阿简一点献殷情的机会。
皇帝果然大方。赏赐的地皮大不讲,竟然还是在内城!
此时的北京分外城、内城与皇城。外城常住普通百姓,内城住皇亲贵戚与百官。皇城住的自然是皇帝陛下。练石轩和高家等买的就是外城的地皮建宅,内城的地皮作商铺。所以,白棠能够凭天恩跻身内城,羡刹诸人。
院门前镇宅的小石狮威武霸气,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挂着黑金的匾额,就是上头空白一片,还没刻字。
白棠并不喜欢方正的四合院,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宅子显得太过突兀,只好规规矩矩建了四合院再按照现代改良设计的新中式风格画了装修图纸。
诸人才站定,朱门大开,全宏与一名半边脸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子大步而出,笑容满面的上前行礼:“东家!夫人,小姐。你们总算到了!”
苏氏还不太相信这幢大院是自家的房子,见到一个熟人,总算有了真实感:“阿宏,这真是咱们的房子?”
全宏微笑道:“夫人,进去看看吧。”
苏氏抬脚,咦了声,盯着他身边的男子问:“这位公子是?”
年轻男子声音清冽,抱拳行礼:“沈文澜见过夫人。”
苏氏瞧着他戴着半边面罩的脸,依稀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实在又不想起来,不禁疑惑的看向白棠。
白棠微笑道:“婉娘远嫁,沈兄是我特意请来督建织坊的大管事。”
落在后头的梁林一大家子,微起骚动。
梁栋惊讶的推了推呆怔的父亲:“爹,那真是小沈公子?!我没看错吧?”
他的妻子周氏用力揉了揉眼,喃喃道:“是小沈公子!可他的脸怎么回事?”
梁林激动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在北平见到沈文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裂嘴笑道:“东家一出手,就请来了名动苏州的小沈公子。咱家的织纺一定能办得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好话谁不爱听?白棠赞许的朝他点点头。
沈文澜感慨道:“能得练公子青睐,是在下的福运。”
练绍达一家子眼瞅着白棠全家笑呵呵的进了大宅子,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压根就没想招呼自己进去参观新宅,心中五味俱全。
紧邻着四合院,还树着一栋单进的小院子。不用说,那必然是为练绍达一家准备的。虽然只单进,但占地也不小。主院、东西跨院齐全。足够他们全家居住。
但见识过了白棠的大宅院,再看这栋小宅子,何氏脸色黑透。嫉恨得面容扭曲:寄人篱下低人一头的日子,怎么过?!忍不住就要给丈夫上眼药,却让儿子及时拦住了。
白瑾笑道:“爹,娘。这幢院子比咱们在南京的宅子不小呢!”
练绍达一怔,脸上就有了点儿笑意。挥手道:“杵这儿干什么?吃雪子么?”
练绍荣毕竟照顾这个弟弟。小院装修简单实在,家具俱备,连厚实的棉花被褥都塞满了箱笼,厨房里堆满了柴和炭。主院的几间屋子居然都安置了地龙。不仅如此,还给他们寻了户负责打扫屋子姓鲁的老夫妻。待一家三口坐定,地龙也热了起来。饶是何氏也不得不吞回堵在喉咙口的挑拔之言。讪讪的道:“大伯用心了。”
练绍达横了她一眼:“好了,今后这儿就是咱的新家了。”随即又语重心长的对何氏道,“咱两家虽然近,实际也没多少机会碰面。你和苏氏白棠合不来也不必强求,见面客客气气的就行。其余的事,交给我与白瑾筹划。”
何氏忍气吞声的应了。暗想:她也没脸和苏氏争高低了。抢了她的夫君却输给她的儿子。唉,谁让老天不公呢?
一墙之隔的院里,徐三略为参观了新宅,便拉着阿简告辞:“白棠一家子长途迁徙,身心俱疲。让她们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喝酒。”
阿简不疑有他,只觉徐三想得周到。
魏国公府的府邸自然是也在内城,离白棠家稍有些距离。秦家在香山建书院,内城也少不得要有个落脚之地。三兄弟眼看着又聚在了一块儿,徐三欢喜的同时也满腹忧虑:得保住白棠不让狼叼了去啊!
再说白棠在新宅中简单的用了晚食后,梳洗一番倒头就睡。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头温香软被。白棠睡得踏实,早醒时,精神充沛,神采飞扬。
到了前厅用过早餐,他先招了全宏和沈文澜书房议事。
全宏在京城呆了近一年,早将城里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北京如今,还是个空城。”全宏一句话,就道明了新都的现状。“洪武年前,太祖皇帝就迁了各地的流民至北京充实人口。当时的燕王手下皆是武将,镇守北平居功甚伟。也正因此,咱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无人可用。”
白棠指尖在桌上轻轻滑动,蹙眉不语。
“现在咱们作坊里的几个管事,都是我们千挑万选从头教起。”沈文澜也不禁苦笑,“更别提手艺好的织娘了。这样下去,咱们的织坊根本没法开工。”
白棠淡声道:“我的织坊,也没指望在这边招人。”他瞧着沈文澜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开的,不是普通的织坊。”
沈文澜茫然不解。
“有你沈文澜在,开织坊那是大材小用。”白棠轻笑,“要招人,就去江南招人!”
全宏脱口道:“江南?那边的织娘,谁肯舍了鱼米之乡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白棠取出卷画纸,推到沈文澜面前:“这是我途中无聊画的意匠图。你先看看。”
清新典雅的菱格瑞花、鲜艳富丽的卷草莲花纹,从鹿鸣山涧到狮拱绣球花,还有异域风情的波斯花纹,皆是前所未见的新颖图样,瞧得沈文澜目不转睛,惊喜不已。
“练公子是打算用这些意匠图招引织娘?”
“不。”白棠摇头,“你和我娘尽快结出花本,织出样锦。拿着它们去趟江南,告诉江南的各大绣坊,明年开春,我练家要在北京开一届花本大会!这些花本价高者得!”
沈文澜与全宏对望一眼,吐了口气道,笑道:“明白了。”
白棠的织坊,做的绝不是普通织布的生意,而是要成为纺织界的领行者!
就如前世的时尚之都巴黎米兰,世界潮流的发源地。每一年流行的色彩、流行的款式,皆由他们确定后发布天下。
他,拥有着古今中外数之不尽、变幻无穷的图纹库。沈文澜,无花草不可结,无鸟兽不可织。他们两人强强联手,卖布?那是暴殓天物!
白棠又望向全宏:“蚕室如何了?”
“去年我寻来的金蚕,吐了上百枚籽。结出的金茧有四十多枚。估摸着开春后,能有三千多条蚁蚕。”
“桑园建得如何了?”
“我总共买了外城五十亩地!从江南运来的上好桑苗足足种了十亩。”全宏摸了摸脑袋,“只是东家,咱们如果只养彩蚕。这五十亩地是不是太多了?”
白棠嘿笑:你懂什么!若不是内城的地皮不好交易,他恨不得把所有银子全投房地产上!
大事商定,全宏又叮嘱他:“现在城里头不是流民就是军士。您若要出去,一定要多找些人陪同。”
白棠自然明白:“放心,我没事不会出去瞎逛。”
话音刚落,梁栋焦急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东家,咱家外头聚了许多流民!吵着闹着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