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颜宗双眼微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白棠失望极了。原来此际,他还没画出《湖山平远图卷》哪!那待他画成之际,自己是不是寻到了归家之路?
不管他要等多少年,总是个希望对不对?
当下顾不了其他,白棠厚着脸皮道:“我素来喜欢颜先生的画作。今日与颜先生又是一见如故。全管事!”
“在。”
“颜先生在我松竹斋所购熟绢,一概记在我自己的账上!”
全管事楞了下,东家的面子一定要给足的。当即大声应道:“是!”
颜宗惊讶的直晃手:“不不不,怎可如此?”方才他预定的绢本,价格可不便宜!
“颜先生别与我见外。”白棠满嘴的好话信口拈来,“我敬重先生,几张熟绢算什么?何况我师傅也很欣赏先生的作品呢。”
颜宗惊讶道:“公子是说,许丹龄许先生?”
“正是。我师傅说了,颜先生的画苍浑健劲,层次分明。平淡中惊起挺拔雄奇之姿,自有一番情趣。”
颜宗面孔通红,感动的道:“许先生过赞了。”外界将许丹龄传得神乎其神,他略有些不信。现今看来,许老先生真是当今大才,连他小有名气的一介画师,都了解颇深。
白棠笑容满面,不知何时竟搀起颜宗的手,亲热道:“我师傅说了,若有机会让我好好向您请教呢!”
颜宗一激动,也不与他客气:“你在落霞笺上的红竹我也是见过的。刻得极好。改日,我们好好交流一番。”
“好好好!”白棠笑不可抑。“颜先生留个地址,待我熟绢制成,立即通知您来取!”
送走了颜宗,白棠正自兴奋,抬头一瞧,只见徐裘安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似笑非笑的对着自己——“你何时来的?”白棠吃惊四顾。自个方才没见到他呀。
徐裘安嘴角轻撇:“全管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全管事也一脸好奇费解的看着白棠:他可从来没见东家这般大方过!是有古怪哩!
白棠颇有几分心虚,故作嫌弃的道:“胡说什么呢?!我敬仰颜先生不成么?”
徐裘安哈的声冷笑:“想不到你的消息倒挺快。行,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废话了。”
白棠听他话里有话,忙拉着他问:“什么消息?我知道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行不?”
裘安见他茫然的样子不象作伪,咦了声:“你真不知道?那你巴结得颜宗哈巴狗似的——咳!我说,我说还不成么?”裘安皱眉问,“陛下迎赵孟頫《前后赤壁赋》碑入宫,你可知道?”
白棠点点头:听说过。
石碑入宫,皇帝命当朝擅书法的官员及宫庭画师临摹碑贴。没多久,诸人的作品就交到了他的手中。
若论谁写得最为神似,首推沈度沈翰林。他是当朝最有名望的书法家,一手妙字深受皇帝喜爱。久而久之,他的字体在士子间蔚然成风,引得无数人争相效仿。竟渐渐成为朝庭文书的标准字体,史称:馆阁体。
但是陛下却将颜宗唤去夸奖询问了一番。原因无他,颜宗书写《赤壁赋》所用的绢本,色泽古朴温润,质地顺滑厚实,比当朝质地稀松的绢本胜出多矣。眼光锋厉如朱棣,自然一眼便瞧出了它的与众不同。
“陛下问了颜宗才知道,这张熟绢是他从松竹斋得到的。”裘安的表情怪异的看向全管事,“竟然是他在松竹斋买诗笺时,掌柜送的添头!”
全管事呵呵干笑。
那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以他的眼力,自是明白东家做的熟绢品质极佳,奈何当时熟绢如养在深闺的小姐无人识货,卖不出去怎么办呢?只好趁客人购买其他物件时,当作添头。以盼他们用过之后,再做回头客。没想到,竟然让颜宗直接送到皇帝跟前了!
白棠神情诡谲至极。
他由颜宗的《湖山平远图》而来。颜宗竟又得到他亲手制作的绢本大出锋头!
颜宗用了他的绢本写得字,就算趣÷阁力差了些,还是让皇帝眼前一亮!再经由皇帝的口传了赞赏的话出去,他家的熟绢立时声名雀起,炙手可热!
“这么好的东西,让颜宗碰上了,是他的运道!”裘安似有感叹。“你等着吧,你店里的熟绢,迟早要成贡品!”
白棠被贡品两字一下惊得回了神:“这也,不至于吧?”
裘安勾唇哼唧:“信不信由你。”他强按下因白棠对颜宗的亲热而升起的满心不悦,大声嘟嚷道:“我未来大嫂的店面找好了。今日是想带你去掌掌眼的。可还有空?”
白棠来了兴致:“哦,选在何处?”
“自然是好地段。离秦淮河不远。独栋三层的小楼。都不用大整。价格也挺合适。”
“秦淮河?”白棠了然笑问,“魏国公没少费心思吧?”
裘安嘿的一笑,盯着白棠的左手眯了眯眼睛:刚才就是这只手搀着颜宗,亲亲热热的送人出门的!
“不巧,我今日没空。”熟绢一事,令他记起了民间纺织小能手——哑女婉娘。她织的素绢才配得上荣宝斋的秘方,才能制出上品的绢本!
白棠跺脚急问裘安:“我差些忘记了。秋闱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吧?”
“早出来了。”裘安哼了声。没空?他特意来寻他,他竟然没空?这南京城还没谁敢这么落自己面子!
白棠瞧出他的不悦,解释道:“我今日真有重要的事要办——”心中忽的一动。婉娘的事情,变数太多。若有徐裘安这位魔星镇场,或许能事半功倍?当即笑道,“你若不介意,也可随我同去。”
徐裘安心情立即好了些:“行!爷就看看你到底忙些什么!”
白棠唤了马夫,行往婉娘所住的如意坊。
裘安的枣红马缓行在马车边上。白棠撩了帘子一路跟他解释:“婉娘是少有的纺织高手。松竹斋熟绢的布就是她织的。我早想将她收至麾下,但她弟弟是个秀才,若能中举,婉娘今后舒舒服服做个官家小姐,自不会与我合作。但如果她弟弟没中举,这家子生活没个着落,其家人必不会反对婉娘出来赚钱。”
徐裘安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问:“这个婉娘,长得如何?”
白棠在裘安的眼里看到股戏谑之意,噎得他胸口一痛,生生撕了开他前两日被苏氏刺伤还未长好的伤疤,狠狠捏了捏拳头,冷声道:“徐三爷慎言!”
裘安沉寂不语,桃花眼里波涛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