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高月明“哈”了一下有些冻僵的手掌,冷凛气温迅速使热气变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等到侯云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远处,师高月明这才转过身来,对师高绿绮道:“我们还要买一些布,做一些厚垫子,在冬天用得着。”
师高绿绮抱着各式布料以及一些皮具,已经颇为疲乏了,道:“已经买了不少了布料了,回去理一理,差什么东西再出来买吧。”
几名侯府亲卫都是战场上撕杀汉,被封沙派出来陪同两个女子逛街,感觉很无聊。无聊归无聊,他们都知道师高月明有了身孕,不敢马虎,手按刀柄,一步不敢离开师高月明。
师高绿绮几次想请亲卫帮着提些货物,可见他们右手一直放在刀柄处,也就不好开口。好在逛街是一件愉快事情,师高绿绮勉强也能应付。
灵州城是座边城,不如凤州繁华,街道上店铺并不是十分密集。但是,两个女子就如神捕一样,没有放过一个店铺,而且在每一个店铺里都流连忘返,几名亲卫都是未成婚男子,原以为护卫两个女子逛街是个悠闲工作,谁知半天下来,几名亲卫都疲惫不堪,精神还不如两个女子旺健。
师高月明的母性已经十分泛滥了,本来这些东西可以开一个单子,让仆人采买,却坚持要亲自为小宝贝挑选。她翻了翻师高绿绮抱着的布料,道:“对面是瓷器店,我们去找找有没有小孩子合用的小瓷器。”
师高绿绮把布料在手中换了几个方位,道:“下次再来买吧,刚才节度使吩咐让你早些回去,若他看到你还在逛街。一定会责怪我的。”又用党项房当语笑道:“你看这几位亲卫哥哥都有些不耐,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我们回去吧,今天把所有货物买齐了,下一次我们就没有兴致出来逛街了。”
师高月明这才决定回侯府,四名亲卫大大松了一口气。六人走过一个买饼子的小摊子,也不知那一位亲卫肚子如雷鸣般响了几声。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性格都很直爽,听到这个响声,笑得直不起腰,倒把那名亲卫弄了一个大红脸。
高月明取过几个钱币,对亲卫道:“你们跟着我们走了半天,实在是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饼子,千万不要客气啊。”
太清远远地跟着师高月明等六人。当师高月明走进了侯府之后,他这才转身离去。
侯云策来到熊营之时,刚好是吃午饭时间,熊营都指挥使姜晖美滋滋地坐在帐中,嘴里正在嚼着一块肥嫩羊肉。听到军士报告,马上向营门外跑,快速嚼着肥美羊肉。姜晖来到侯云策面前之时,才把嘴里的那一块嫩滑的羊肉咽进肚子里。
姜晖道:“不知云帅驾到,未曾远迎,实在有些失礼。”
侯云策眼尖,已经看到了姜晖嘴角的油迹,笑道:“听说赵杰送了一个成都厨师给你,不知手艺如何。今天就来检验检验,看赵杰是否吹牛。”
姜晖是西蜀军伏虎将,西蜀人居于天府之国,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又由于盆地周围皆为高山大河,地势险要,前朝诗人曾经为此呤过:西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西蜀兵灾和中原相比就要少得多,西蜀百姓的日子大多过得悠闲而有情趣。西蜀人养成了恢谐性格,而且喜爱美食。
姜晖跟着侯云策有两年多,知道侯云策喜欢美食,笑道:“成都厨师确实名不虚传,他有三样拿手菜,一是开水白菜,二是红烧肥肠,三是萝卜炖羊肉,今天我这里备得有货,马上让他做出来,请云帅品尝。”
这几样菜品都是西蜀菜中的精品,侯云策尝过这几道菜,听到菜名都开始流口水了。郭炯在旁边听了,却不觉露出一丝怀疑,暗道:开水白菜这也算好菜?
姜晖注意到了郭炯的表情,解释道:“开水白菜看似平俗,实是川菜中最负盛名的一款佳肴,正是人人会做此菜,所以厨师手艺好坏一品便知,这就和射箭一样,射箭人人都会,可是有些人是神箭手,比如刘黑狗就能百步穿杨,而有些人却是箭法拙劣。开水白菜的真功夫在于厨师的看家本事———吊汤的功夫。俗话说:唱戏的腔,做菜的汤。此汤称为高级清汤,清澈如水,鲜美香醇,由老母鸡、鸭子、猪排、蹄膀经精心熬制红白鲜肉茸扫汤,慢吊而成。”
侯云策听着姜晖说起“开水白菜”滔滔不绝,笑着摆手道:“伏虎将军真是美食家,你就少说两句,快让那个成都厨师早说把这三样菜做出来。”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冬季为可有白菜。”
姜晖连忙召过来一名亲卫,吩咐几句后,亲卫匆匆离开了。
姜晖道:“这白菜是赵大掌柜从成都府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在成都府,有农户用特殊的方法,在冬天也能种出时鲜白菜来。”说完,姜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云帅请进帐稍歇,这个鬼天气,真是冷。”姜晖本来想说“真他妈的冷。”可是话到嘴边,想到对面站着的人是节度使,硬生生把“他妈的”三个字咽进了肚里。
侯云策、郭炯、封沙等人进了姜晖帐中,侯云策看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萝卜炖羊肉,馋虫爬到喉咙处,就道:“拿碗来,我先来一碗。”
姜晖听后却吃了一惊,这一盆羊肉汤是为自己准备的。虽说是舀到碗里喝的,可是毕竟是吃过的,姜晖有些惊慌地道:“云帅万万不可,这是末将用过的,如此可折杀末将。”
侯云策却对亲卫道:“快拿碗来,休要客气。”
亲卫看到侯云策态度很坚决,偷偷看了姜晖一眼,还是取了一个瓷碗过来。
侯云策自已动手舀了一碗羊肉汤,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喝完了汤,他见姜晖呆头呆脑地看着自己,道:“黑雕军军队里最小编制是火,火是什么原因你明白吗?一火十人,恰好可以围在一个锅里吃饭。黑雕军传统里,在一个锅里吃饭的都是自家人,一火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也就意味着他们是兄弟是家人,在战场上自然同生共死,进退如一。伙伴、队伍的含义皆是从这个饭桌中引申而来,我和你都是黑雕军的兄弟,难道不能在一个盆里吃肉吗?”
姜晖是西蜀军降将,虽说受到侯云策重用,可是在心理上仍和郭炯等人不一样,说话办事要谨慎得多,生怕遭人非议,侯云策对他的心理状态知之甚深,今天借这个机会解除其心病。
姜晖听到侯云策一席话,只觉得鼻子有些堵,上前一步跪在侯云策面前,沉声道:“姜晖本是西蜀降将,得蒙云帅不弃,委以重任,姜晖愿意肝脑涂地,永远跟随在云帅左右,以报知遇之恩。”
郭炯在一旁看得暗自佩服:侯云策明明是到姜晖这里来蹭饭吃,一来二去却把姜晖弄得鼻泪纵横,这种由此及彼、由轻到重、由表及里的本事真是不凡,自已真要好生学学。
成都厨师手艺确实不凡,侯云策、郭炯、封沙等人吃得肚皮滚圆,这里就按下不表。
吃完美餐。亲卫们收拾干净营帐,便退出帐外。侯云策对姜晖道:“今天到熊营来,主要为了一事,你知道西蜀连弩吗?”
姜晖一听此语,就知道云帅到熊营地主要目的,恭敬地道:“西蜀连弩是把连弩放在马车上使用的一种兵器,这种连弩一次可射九箭,射程超过四百步,是一种极为历害的兵器。当年我指挥的西蜀军中配有此种连弩,在和大蕃人的争斗中占了不少便宜。”
“那为何显德二年大林军和西蜀军争夺凤州之时,没有见到西蜀军使用这种连弩?”
姜晖长叹一声,道:“连弩虽说历害,制造却甚为耗费钱财,连弩所用箭支长达一米五,必须特制,西蜀小人当道,在成都大修宫殿,舍不得花钱造连弩,所以,西蜀虽说握有神兵,却无法装备到部队中。即使部队中已经装备有的少量连弩,弩箭用完之后也得不到补充,连弩就成了一堆废材。”
“成都可有工匠会造这种连弩?”
“这种连弩其实脱胎于战国连弩和诸葛神弩,由西蜀中著名工匠简不凡制造出来,简不凡就住在成都府。”姜晖看了看侯云策专注地眼神,接着道:“简不凡属于匠户,因为手艺高超,所以生活还过得去,但是匠户属于下九流,在左邻右舍中的地位极低,和灵州的窦田等人相比,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除了简不凡,还有谁知道连弩的制造方法?”
“西蜀连弩只有简家会制造,以前军中所用连弩,都是由简不凡的儿子简约到军中铁器营监制。”
侯云策听完姜晖的介绍,默想了一会,道:“黑雕军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西蜀连弩弄到手,装备到部队中去,姜郎,除了你,熊营还有没有军士了解简不凡的情况?”
“我的族侄姜大贵曾跟着我到过成都府,他知道简不凡住在什么地方。”姜晖又解释道:“姜大贵是我亲卫,忠心耿耿,武艺不错,为人也挺机灵。”
侯云策点头道:“就让姜大贵跟着我回灵州,若此事办得好,姜大贵就算为黑雕军立了一个大功。”
谈完西蜀连弩的事情,侯云策询问了一会熊营到了灵州之后的训练情况,又到军中视察了一番,这才带着姜大贵赶回灵州城。侯云策回到灵州之后,召来钱向南,让军情营着手办理此事。
军情营在成都府建有一个活动点,活动点上有十二个人,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钱向南派出军情营得力干将张绍扬,带着姜大贵等十名会说西蜀语的军情营军士,混在赵杰商队中,悄悄南下凤州,准备从凤州出大林境,再经汉中到成都府。
军情营里许多骨干都是黑雕军狮营转过来的,钱向南最初还想把周青和武家强挖到军情营来,只不过这两人立功甚多,官职越来越高,特别是周青升至副都指挥使,已成为枢密院在册的将军,自然不会再到军情营来了。如今,军情营渡过了创建时期的艰难日子,逐步形成自己班底,如张绍扬这样的骨干迅速成长起来,总算撑起了军情营的门户。
就在侯云策趁着冬季忙着整军之时,靖远城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权力之争。
房当明三兄弟为房当人立功甚巨。在房当人中享有极高威望。房当度身为五虎将之一,率军打过不少胜仗,在房当人中也具有相当大的号召力。在这个大背景之下,师高金这位房当明的军师全力为房当度谋划,通过一系列秘密工作,房当支金部将房当山和贺耿耿,房当凌的部将细封横李、房当金甲都先后向房当度宣誓效忠。
房当度在靖远城暗中掌握地人马已经接近两千,向房当凌和房当支金摊牌的时间已经到了。
房当凌是一员沙场勇将,勾心斗角、玩弄手腕并不是他的长项。他坐镇靖远城,把注意力集中在拥有两千多人的房当支金身上,并没有把只有两百多人的新头领房当度看到眼里。因此,他对于房当度的种种小动作并没有觉察出来,当房当度请柬送来地时候,房当凌毫不怀疑其中有诈,留下房当金甲和米勒高山镇守大帐,带着细封横李、李黑虎两名指挥使和二十几名亲卫就来到房当度营帐。
晚宴一切正常。正当酒过三巡的时候。房当度借着酒劲,突然对房当凌道:“房当大哥。你说我是不是房当族的头领?”
房当凌正喝得高兴,冷不防房当度提出了这个问题,打着酒嗝道:“房当兄弟是鹰帅的弟弟,是鼎鼎大名的房当五虎将,当然是房当人的头领。”然后对着李黑虎笑道:“李黑虎,你说是不是?”
房当度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我是房当人的头领,那么我说话就要算数,是不是?”
房当支金听到此语,才发现房当度情神有异,顿时警惕起来,环顾四周,见席上坐着自已的手下细封横李、李黑虎,而房当度身边只不过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亲卫,便稍稍放心,道:“房当兄弟说话当然算数?”
房当度见房当凌一步一步落入自已所设的圈套中,心中暗喜,脸上却是愁容满面,道:“我这个房当首领好没意思,身边只有两百人马,房当大哥手下有两千五百人马,能否分一千给我?”
房当凌听到此语,猛地一惊,方才后悔自已过于大意,竟然只带了二十几人来到房当度的营帐,便寻思脱身之计,道:“这个好说,我回去之后,立刻安排此事。”
房当度“哈、哈”大笑道:“何必回去再安排,座中既然有两位指挥使,就让细封横李和李黑虎对着清水神发一个效忠于我的誓言就可以了。”
房当凌缓缓地站了起来,摇头道:“对着清水神发誓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不若我们摆上祭台,择吉日再办此事。”
房当度不慌不忙地对着李黑虎道:“李黑虎,你愿不愿意效忠于我?”
李黑虎曾是房当凌的亲卫,是房当凌的贴身心腹,他见到房当度咄咄咄逼人,就梗着头道:“房当凌将军是房当头领的部下,我效忠房当凌将军也就等同于效忠房当头领。”
房当度猛地一拍桌子,道:“李黑虎,胆子不小。”
房当度身边亲卫刚刚从黄羊坝子过来,是师高知潮精精挑细选出来的强悍之人,按照事先约定,房当度猛拍桌子就是杀人信号,点着谁的名字就杀谁,他听到房当度点着李黑虎的名字,猛地抽刀向李黑虎当头砍去。
李黑虎是亲卫出身,武艺精熟,看到亲卫动作,就想跳起来。不料细封横李突然从一旁抓住了他的胳膊,李黑虎不防细封横李突然出手,身体一歪,被亲卫快如闪电地砍中脖子。
房当凌见细封横山突然倒戈,顿时大惊失色,还没有抽出腰刀,就被房当度猛地一刀捅在心窝处。
就在房当支金到房当度的营帐赴宴地时候,师高知潮在房当另一名指挥使房当金甲的帮助下,在房当凌的营帐里,骗来了房当凌最得力亲信指挥使米勒高山。
师高知潮扮作房当凌亲卫,潜伏在房当凌的营帐里。米勒高山到来后,便成为师高知潮的刀下之鬼。
房当凌、米勒高山、李黑虎被房当度用雷霆手段解决以后,房当凌的人马全部被房当度收服,不过,房当凌的人马原来就是房当明部将,现在房当度重新执掌大权,军士们只是稍有一些惊疑便接受了现实。
房当度当日准备连房当支金一齐解决,房当支金却借故推脱了酒宴,当房当凌被解决之后,房当支金手下部将第一谋臣师高金、部将房当山和贺耿耿公开投靠了房当度。
房当支金躲在自己控制的营帐里,和房当度对峙。
(第一百九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