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面面相觑,随即一齐下跪,长叩首,“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色衣袍被大雨溅湿,撑伞的元宵实在跟不上宫宸域的步伐,雨水打在他坚毅的面容上,万民俯跪,君王径直穿入,不曾留恋。
而他的身后,除了撑伞的元宵,还跟着——丞相曲浔!
他登上高台,看向中央交缠在一起的两抹白衣,眸光极沉,如三千尺深潭下的黑曜石,孤寂且冰凉。
他示意元宵将伞给他,他将竹骨伞柄放在了曲长歌手心。
曲长歌侧眸,怔怔看着他,却也只能看见他瘦削流畅的下颌骨。
“平身吧!”帝王右手别背,立于高台,大雨中,衣袖一拂,万民起身。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可帝王也没有再出声,他只是沉默地立在那儿,站出了亘古的寂静。
“你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当所有人心里压力达到临界之时,帝王终于开了口,他明明声音不大,但每一位百姓都能听得分明。
这句话,他是对着曲长歌说的,他的眼眸也一直明明白白凝视着她,吝于奉予她身旁之人分毫,哪怕,两人姿态亲密。
“陛下,臣女之所以能解出此毒,是因曾在镇北王府见到……”她把自己沿临梦溪一路向东寻得源头之事一五一十的叙述详尽,只是隐去了春风阁的部分细节。
“陛下,臣女愿以性命担保,臣女所言,句句属实!”曲长歌直直跪下,在万千百姓的面前,欲跪在帝王面前,无数雨水淅沥而下,却浇不灭她眼中闪烁的光。
然而,她并未能成功下跪,因为有两只手同时拉住了她,一位是她身侧的洛卿宁,而另一位——则是帝王!
“曲相以为如何?”即便是如此,宫宸域依旧不曾把视线放才洛卿宁身上,他搀着曲长歌的手并未松开,而是侧身问着从一入西市便一直沉默的曲浔!
“臣亦愿以性命担保,小女绝非欺世盗名之徒!”他低头,瞥向曲长歌的那一眼中饱含愧疚。
若非他急功近利,世家出手也不会如此之狠!
比如这台下的百姓,会藏着多少世家的暗线呢?
“兄弟们,别被这群义正辞严的父女给骗了!”
“丞相又如何,他们的命珍贵,我们难道就应当如草芥般低贱吗?”
“想想那些死去的亲人,怎么?就凭发个誓就能轻易逃脱!”
有人刻意蛊惑世人,就在百姓再度陷入骚乱之时,一柄银镖凌空而来,直射曲长歌!
“小心!”洛卿宁敏锐,但他旧伤未愈,虽替她挡下那暗器,却也牵动了旧伤!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洛卿宁咽下口中腥咸,强撑着不倒下,因为宫宸域还在此,若是被他看出有伤,绝对会引来怀疑!
“陛下,这是有人想要灭口啊,说明臣与小女是冤枉的啊!”曲浔一撩衣袍跪下,“臣恳请陛下,请镇北王妃与太医院等诸太医前来对峙!还小女一个清白!”
他重重嗑下了头。
其实那枚暗器是他自己命人放的,目的就是为了拖镇北王妃下水,不能老是他们殚精竭虑,而世家稳坐高台吧!
总是要下来在泥潭里滚上一遭啊,不然,岂不辜负了这一出好戏!
百姓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丞相下了跪,一时也安静了下来。
“君晏!”宫宸域唇角轻轻勾起,“派人分别去请镇北王妃与太医院等人,若是镇北王妃不来的话,这个位置,你也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臣……领旨。”明明帝王的语气更像玩笑,可君晏背后却直冒冷汗。
他知道帝王对他冷眼旁观这场骚乱的行为十分不满,可没办法,明面上他尚是君氏旁支之人,总不可能彻底违背君氏的命令吧!
原以为这会成为他晋升的机遇,万万没想到会走到今日这个两难的局面!
“孰是孰非,诸君且看吧。”
太医院的人倒是来的快,毕竟他们本就在西市,可镇北王妃那边吧……
所有人都在大雨中等待,本来赶来的太医皆是撑着伞的,结果仔细一瞧,连帝王都在淋雨,哪还敢再撑,忙收了起来,一块跟着淋雨。
好在君晏还是有些本事的,千说万劝,终于把地位尊崇的镇北王妃给带了过来,她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君宴打心眼里是佩服这位女战神的,明明只有一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她不需要依赖任何外物,她就是强大本身!
这一路,江芜走的坦荡,百姓们更是一路高呼千岁,当年大夏入侵,镇北王妃一人率军撑起了整个洛北的防线,甚至后来反攻大夏,令其十年不敢再来犯!
这是何等的功勋!
若说百姓跪皇帝,是出于对皇权的敬畏,那么他们拜镇北王妃,则是发自内心的敬仰!
所以呼声甚高,帝王注视着台下的百姓,薄唇抿得直直的!
果然,顾君江三大世族,他最恨的是顾氏,可最容不下的却是君氏!
“臣,拜见陛下!”镇北王妃没有跪帝王,因为她不需要跪,这项殊荣说来还是先帝补偿她的。
补偿什幺?君绛死了,再如何补偿,他的丈夫也长眠在了大夏的土地上,尸骨未存!
她当年说是护镇北王灵柩回京,可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棺椁内,只有丈夫的衣冠罢了!
“陛下唤臣来此,所为何事?”江芜明艳的面容丝毫不受大雨的阻隔,凌冽的气势格外摄人,透着她一贯的强势!
“哦,朕为何请镇北王妃来此,王妃不知吗?”宫宸域笑了笑。
江芜却真的蹙起了眉心,她当真不清楚,她这几日都忙着跟待在栖霞寺的那个兔崽子斗智斗勇,还真忽略了盛京的动向!
“究竟所为何事,还望陛下直言。”虽然这点子雨不至于将她淋病,但是,站在高台上淋雨,跟个傻子似的!
可惜,没人相信江芜不知此事,包括宫宸域。
“那朕就直说了,曲姑娘说引发数百万难民此次病症的源头,在镇北王府。”
“所以呢?”江芜有些不耐,反问道:“这小姑娘说是便是了?怎么,什么时候,镇北王府成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抹黑的存在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