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只有一人,我始终成为不了他故事里永恒的主角,我何尝不明白?……我只不甘,在他生命中只是一个过客…我生时,天现莲华相,我修道,得天独厚,魂魄觉醒,由凡入非凡,天劫不愿伤我分毫。佛天之下万界,我是永恒的主角,只因他是我毕生梦之所系,心之向往,我以为,在他的世界里,也只会宠爱我一个。”
“他却只当我是个孩子,无数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却幸运地来到他身边的孩子……他的心已在皈依我佛之时封锁,我何尝不知?……”
“你不是他,你也不会成为他。你让我记起了听着他的故事入睡,渴望在梦中见他一面,那最美好的年华。”
“他的落魄,他的牺牲,他的选择,不应该被一个只怀揣着梦想的孩子左右。我不能成为那些梦想把他当成玩偶抱着入睡的孩子,梦想把他收进自己的秘密花园的少女。”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
……
要将那一滴泪铭刻在手心一般,她拳头收紧,久久不愿松开,眉眼深情中悲喜交叠的复杂也渐次隐藏。美丽的脸庞,煞气终于褪去,回到它应有的圣洁、坚毅。
红莲,在蜕变为高洁神圣的白色莲华。
默在这变化中感受尤为清晰,疯狂炼化他血肉之躯的火焰,将他全身血肉同化、已经开始煅烧骨骼的红色火焰,骤然蜕变为了白色。
带着毁灭的熔化一切的炉火,转眼变成盎然生机,比之天地灵气更为浓郁千百倍的生机,轰轰而来,将默包裹,滋养着他的肉身。
被火焰同化的部分,再次凝为实质,五脏六腑、血肉肌肤,甚至毛发,都重新凝聚,焕发比之前更为坚韧、强健的光泽。
劫即是运,默深刻感受着这句话的含义。他的肉身,就像是经历了一次回炉重做的兵器一般。
每一寸新生的肌肉都携带着前所未有的精纯和厚实之力,心脏以空前的激越节奏在跳动,默甚至隐约感觉到浑身每个细胞都似沉浸在一种蓬松柔软的欢愉中。
这感觉太过玄妙,默从未有过。
而促成这一切的修罗女王,她的身影,渐次消散为流云,向四面八方丝丝溶解,散入那朵自成一片天地的白莲。
这白色莲花,则随着更快地为默输送生机和活力,开始融化,如同冰块遇热的融解。
“牺牲和付出,是改变未来和命运的一种方式,想让他成为你的影子吗,那么把这个也承受下来试试。我会留在你身边,看看最终是你成就他,还是他成就他。”
接受着一场天大的造化恩赐,默的耳边回荡着修罗女王平静却机锋暗藏的声音。
劫即是运,运也是劫。
默脑海中一片清明。来者自来,去者自去,现在的他不能阻止或抗拒,一切只能被动接受下来。
不管是谁,无论强弱,一个接着一个,将还只是一个废材之身的他当成一片试验田,在他身上种下这样那样的因,期待在未来收获怎样的果。
现在的默,无力抗拒,只能接受下来,并且相信,种下善的因,会结出善的果,种下恶的因,同样,会结出恶的果。
这样想的话,会让他好受些。
在千年寒潭一般的沉默中,默的身体蜕变至一个全新的状态,通体的舒爽和充实。白莲的融解还在继续,剩余的生机或能量化为烟丝一般的白色雾气,在默手中凝聚,一点点聚集、凝固,固化为剑柄、剑身。
通体乳白色的剑在手中凝聚出来,如白莲一般圣洁的剑,长两米左右,在成形的过程中丝丝刚烈和凛冽肃杀之意弥漫。
默握剑的右手手心竟承受不住这杀气,一道道伤口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液流出,浸染了剑柄,并顺着剑柄向剑身流淌,渗入其中,最后化为一根根宛如血管一般的纤细血丝,成了这把剑的第二种颜色和装饰。
白色不明材质的剑,红色网状脉络装饰,最终,白莲全部融解,化为这样一把长剑,默曾化为火焰又重新变回来的长发随风飘动,有靠近剑刃三寸距离的,被凛冽剑气无声斩断。
此剑之锋利,令默心惊胆战,好在剑身血色脉络完成后,右手手心的伤口已不再扩散,反而有一股柔和温暖的能量自剑柄溢出,迅速治愈着手心伤口。
仿佛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刻,将默禁锢的这一方小天地,抑或一个梦境开始了崩溃,开始了熔化。
是的,默周围的光亮开始了熔化,一点点消散黯淡下来,黑暗从虚无中一点点渗透进来,腐蚀、吞噬着光亮,甚至将触角伸向默手中的剑。
这锋利无匹的剑,竟也挡不住黑暗的腐蚀,血色脉络装饰的白色的剑,开始生出黑色的斑驳锈迹。黑暗化为锈斑,在剑身疯狂堆积,终于将剑的本体全部掩盖。
默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华夺目的宝剑,最终沦为一根锈铁棍。
是的,锈铁棍,表面依稀有古朴繁复浮雕纹路的锈铁棍,伴随了默十数年的锈铁棍的模样。
手中的重量,也是熟悉的重量。
“怎么会这样?”黑暗中,默口中喃喃,却不知该向谁去求索答案。
黑暗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隔绝了一切光亮,疯狂堆积,以无形的手扼住默的喉咙,并一点点榨取默的体力、精神。
好累!
好困!
他的身,他的意识,不由自主,被无处不在的黑暗卷裹,一点点沉向未知和混沌,似在一点点被同化,沉重的眼皮似乎只要一合上,就要跟黑暗融为一体。
……
“剑已归鞘,你还不愿醒吗?”
谁在说话?
一声虎吼也似的质问,遥遥传来,在语声彻底消散前,终于成功传递至默耳中,仿佛云层之上隐隐滚动的雷声。
因入耳时过于微弱,默一时难以分辨是谁的声音。
托这声音的福,默没有在黑暗中继续沉沦,在意识完全脱离掌控之前,默的眼皮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去追寻那语声传来的方向。
一团光亮骤然破开浓郁沉重的黑暗,仿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滑燃一根火柴,摇曳的炽热瞬间驱除了即将把默带入长眠的黑。
“呃……”
长长,长长地,用力地猛吸一口气,骤然睁开双眼,如溺水将死的人被一把拽出水面的瞬间,这一瞬之隔,已将噩梦般的过去甩在了身后,新的世界要骤然降临。
可是,呈现在重获新生一般激动的默眼中的,并非全新的世界,也不是预料之中任何一个场景。没有金字塔,没有神庙,没有绿洲中白色石城,也没有别的如梦境一般的存在。
有的,只是一个微光的世界,淡淡雾气弥漫的生长着光秃秃的树的稀疏林地,不时有残破却高高耸立的巨型兵器残骸露出狰狞面孔。
这分明是兵器冢,默与但丁初遇的地方。
似乎是在经历了一次漫长而漫长的梦的旅程之后,默又回到了这里。
或许,默根本就没有出发过,一直停留在原地。
因为,这一刻醒来的他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倒拔垂杨柳的姿势,挂在插于一座无字碑之后的锈铁棍上。记忆中,二十年前,默只尝试了两次便将这号称有三万六千斤重的锈铁棍举起。
记忆中,为了将这根破烂炼成剑,默云游四方,十年漂泊,然后在龙眠之地,一系列离奇事件接踵而至,默被一点点引向能揭示自己身世的梦境。
可是梦醒,为何又回到了原点。
……
过去二十年的经历仿佛都是一场梦,醒来的默,全身似刚经历过一次大火煅烧,体表裹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碳化的东西,一块块碎裂剥落后露出细腻光滑的新生肌肤。
“二十年,破一梦,铸一剑,成一次涅槃身,却也结下一段情,一段虐缘。你的资质,似乎并未受到这个大千世界气运的加持。当年盘古化道时,因情而生一丝执念,最终成为这个大千世界中最大的一个变数,蒙蔽了天机,让窥伺者始终没能找到他留下的道种给了谁。得到他道种的人,将传承他的道,集这大千世界气运于一身,冲击传说中的永恒之道,现在看来,那个幸运儿,或许,真的不是你。”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默不曾忘,这是但丁的语声,和那个唤醒他的梦的声音正是一个。
“但丁。”
听着他吐露令默云里雾里不知其所言何物的话语,默只能怀着苦涩和怅惘,咀嚼一遍这个一直以来像心魔一样不断挑拨他神经的名字。
全身肌肉绷紧,握住锈铁棍的双手灌注进自己全部的力气,默闷哼一声,将锈铁棍拔起,高举过头顶,感受着棍身传来的如山一般沉重的压迫力。
体表碳化的黑色物质簌簌而落,将默结实坚韧的身体尽数显现,有风从双腿间徐徐吹过,带着丝丝清凉之意。
“青衣,给你家主子穿上衣服,我还有话要说。”身后,但丁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青衣?!
默听到了一个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酷姿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