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怎么就能这样蛇蝎心肠?也太可怕了些。”楚欢颜还是觉得可怕,一个女子竟然也能狠辣到这般地步。
“其实没什么下不了手的,只有对自己好的人,要下手才觉得难。可她害的那些人,对并非是对她好的人。”玉忘苏叹息着。她不得不承认云萝的狠辣,却又仿佛能够理解云萝的狠辣。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女人大多性子偏柔弱,可其实女人真正狠得下心来,可是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为母则强,有了孩子之后,她也更明白作为一个母亲,孩子有多么重要。只要做了母亲,再是柔弱的女子,都会有刚强的一面。
云萝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会憎恨并且报复伤害孩子的人,也是能理解的。
扪心自问,若是谁伤害了她的孩子,她或许也会变的疯狂而狠辣。
“话是这样说,可那到底是人命啊!”
“在她看来,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一条命。是蒋家害死了她的孩子,她要报仇,理所当然。”
楚欢颜沉默了半晌,仔细想想也对,云萝做的真的很过分吗?
想想云萝过的日子,何尝不凄惨?为何蒋家却觉得理所当然?不过是因为云萝只是个丫鬟,蒋家根本不曾拿云萝当个人看。
因为是个丫鬟,便可以由着蒋翰元随意糟蹋,因为是个丫鬟,便不能被容许生下那个孩子。然后蒋伯母和蒋晴还亲自害死云萝腹中的孩子,而蒋翰元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蒋翰元死了,被仍在庄子上自生自灭的云萝便又被蒋家想起来了,被接进蒋家,长长久久的守寡。
蒋家家破人亡,是因为当初对云萝也从未有过半点仁慈之心。
为何那么多人都不能理解云萝的所为?都因着云萝只是个丫鬟。其实很多人所惧怕的,不过是一直被压迫虐待的丫鬟或者儿媳妇也因为心中不满而报复。
做主子的,有几个真的从未惩罚过下人?做公公婆婆的,又有多少虐待过儿媳妇?
“这样一想,我忽然也觉得她可怜了。”好一会儿,楚欢颜才叹息道,“可我并不懂,她为何要伤害阿邈?阿邈何曾得罪过她?难道真就因为城东的那块地?”
若说云萝害蒋家的人都有理由,那么阿邈呢?云萝想害死阿邈又是因为什么?真会为了一块地就要害死阿邈吗?
“这个问题,怕只有她才能回答你。你或许可以亲自去找她一趟。”玉忘苏感慨着。谁也不是云萝腹中的蛔虫,自然也就不知道云萝是怎么想的。
“也是,我猜来猜去的,倒是不如亲自去问问她。”楚欢颜点了点头。她总是觉得云萝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好像看着她的眸光都很是幽深,阴沉沉的,让人心里瘆的慌。
打定了主意,楚欢颜便去了一趟牢中。
牢中的云萝多了些狼狈模样,却是神态自若,仿佛身处的不是监牢,而是在自家院子里闲庭信步。
楚欢颜诧异的看着云萝,似乎所作所为被揭穿了之后,云萝竟然一点都不惧怕随之而来的惩罚。是真的不怕死吗?很多人做了坏事被抓的时候,似乎都是惊惧的模样。
云萝却一直都显得很平静。
“我给你带了些酒菜。”楚欢颜将酒菜从牢门的缝隙间递了进去。
云萝抬眸看着楚欢颜,呵呵的笑起来,那笑意有些莫名,“我不曾想到,最后竟然还有人会来看我,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云萝没动那些菜,倒是斟了酒,满满的一杯,一饮而尽。
“我本也不想来看你的,只是有个问题我很困惑,所以趁你还在世,我想要问一问。怕以后……便没有机会了,难免一直困惑不解。”楚欢颜斟了盏酒,慢悠悠的喝着。
“说说看啊?”云萝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为何要害阿邈?他应该没有得罪过你。”
“我和他自然是无冤无仇,我也没有理由害他。”云萝含笑看着楚欢颜,眸色深沉,“我只是想让你痛苦而已。”
“你……”楚欢颜哑然,云萝竟然这样恨她?可为的什么?她和云萝初次见面,还是在蒋伯父受伤了之后。“我和你也无冤无仇吧!”
“无冤无仇?”云萝痴痴笑着,“无冤无仇?我那么恨你,甚至恨不得你去死,你竟然和我说无冤无仇。”
楚欢颜静静的看着云萝笑,笑的那么疯狂,却渐渐红了眼眶,最终落下泪来。“我不记得有得罪你之处,你何以如此恨我?”
“我何时恨你?大概是知晓你和公子定亲的时候吧!”云萝渐渐平静了些,“你是真的很幸运啊!你出身那么好,从小衣食无忧,什么都那么容易得到。
“而我呢?我家里穷,爹娘去世之后,长兄长嫂嫌我累赘,便将我卖到了蒋家。我从最低等的丫鬟一步步往上爬,吃了多少苦,你这样的大小姐自然不会懂。
“我穷怕了啊!也不想再受欺负了。所以我凭着这张脸爬上了公子的床。公子贪花好色,确实不是什么良人,却是我命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你觉得是我从你手里抢走了蒋翰元?”楚欢颜讶异的问道。若真是这样,她便真不知道云萝是如何想的了。
即便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云萝的身份,最多就是给蒋翰元做个通房丫头,或者以后生个儿子,母凭子贵,成为姨娘,也是半个主子。
蒋翰元是万万不会娶云萝为妻的。哪怕云萝是什么天仙绝色,蒋翰元再是爱宠,也不可能的。
蒋翰元这样的贵公子,再是贪图美色,在亲事上,也是有分寸的。门当户对的联姻,才能为家族带来好处,娶一个丫鬟能有什么好处?平白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若是云萝妄图成为蒋翰元的妻,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也觉得我痴心妄想对吗?可我曾也是好人家的闺女,也想着一辈子要有一个知心人。若是可能,谁愿意做妾?”云萝苦笑着。
蒋翰元虽然许诺过她姨娘之位,可是她不甘心啊!可是她又无力做什么。
在蒋楚两定亲之后,楚欢颜第一次登门,而她也是提前两日才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她想要出去见楚夫人和楚欢颜,让她们知晓她有了身孕,或许亲事便不成了。
没曾想,她根本没能见到楚夫人,先是被公子发现了。公子便让让人将她关进了柴房,还恶狠狠的警告了她。
楚夫人母女一走,蒋夫人便忙着处置她了。张口便不允她留下腹中的孩子,蒋晴那时候也是有身孕之人,却也是那样狠毒的要她孩子的命。
而公子,在夫人下令之后,根本就没有护着她。她腹中的可是他的孩子啊!他根本没有半点怜惜。
她被送到了庄子上,夫人让人送去了堕胎药。她拼命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不愿意喝那堕胎药。
然后呢?倒是招来了蒋晴,蒋晴让丫鬟按住她,硬生生的亲自灌了她那一碗堕胎药。
她绝望极了,却依然还心存了一点点的希翼,希望公子能想起她,将她接过去。可她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公子的死讯。
她当时便懵了,根本不愿意相信公子那么年轻就会死。公子虽贪图女色,弄亏了身子,可她总想着,还不至于这样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要说贪花好色,这样的人多了。就说老爷,不也是一屋子的姨娘和通房吗?却也没见老爷夭寿啊?
“若不是你命硬,怎么会克死了公子?公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要和你成亲的时候就死了就?”云萝怨恨的望着楚欢颜。公子意思,她所有的念想都落空了。
“就因为这个?”楚欢颜无奈的笑着。竟然连云萝都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的确,蒋翰元死了之后,县城里不少人都在议论,说她命里克夫,才要和蒋翰元成亲,蒋翰元便没了。
可说真的,蒋翰元的死和她有什么关系?蒋翰元是死在花楼的,就连检验的仵作都说了,大概是吃多了助兴之药,身子亏的太过了,才会暴毙。
而审问过花楼里的女子,也是这样说的。花楼之中常会备着些助兴之药,用的人也不少,谁也没显得蒋翰元便会这样没了命。
蒋翰元自己寻欢作乐没了命,实在怨怪不上她吧!
“这个还不够吗?”
“你既要这样想,那我也无话可说。当初收买寺庙里的僧人对付我的,是不是也是你?”楚欢颜直直的看着云萝。出了寺庙那件事后,她也曾仔细想过,到底何人会这样害她。
而自从云萝入狱之后,她才隐隐的有所猜疑。既然云萝会收买人对付蒋伯父、蒋晴和阿邈,那么是否那件事也是云萝设计的?
毕竟云萝对她,一直都并不友善。
“是,是我做的,我就是见不得公子没了,你却好好的。竟然还想要再寻新的亲事,我就是要毁了你,看谁还敢要你。”云萝满是怨念的嘶吼着。
凭什么她就要活的这样不幸,楚欢颜却是这样的幸运?公子去世了之后,她就要守寡,楚欢颜却因为有楚家撑腰,还可以再嫁。
竟然连老爷临死的时候都说让楚欢颜可以改嫁。
她就是心有不甘。
“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是啊!我早就疯了?我到底哪里不如你?说到底,我不过是没有你这样的家世罢了。世道何以如此不公?”
楚欢颜默然,世道本就不是完全公平的,这个实在是说不清楚。出身好的,一辈子富贵荣华,出身不好的,终身受苦,也都是有的。
只是,若当真如此去想的话,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山还比一山高,当你家世不错的时候,总还有家世更好的。若要说家世最好,除非命好到生在皇家。可纵然是皇家,也还有朝代更迭,未必长久。
若一心羡慕,嫉妒,甚至憎恨家世比自己好的人,日日都是满心不甘,日子真没法过的。
云萝的想法,未必太疯狂了些。
无论是什么样的世道,都不会完全公平的。其实能生在太平年月,已然是最幸运的事。
“你若是非要这样想,那我也办法。”
“我就是不懂,你为何就是比我过的好?”
“这样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不过若是这样比较,那么永远也比不完的。你永远都不会知足,自然陷入了魔障,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我又有什么错?”
“你纵有可怜之处,可今日的苦果,却也是自己酿的。”楚欢颜转身离开。
天气还是寒冷的很,不过今日的阳光却很明媚,金灿灿的洒了一地。楚欢颜伸手,映照了一掌心的阳光。她微微笑了笑。路是光明还是阴霾,要看人怎么走,又怎么看。
美好的一切要懂得珍惜,一切阴霾,也要懂得渐渐埋葬。
若总想着自己是如何不幸,怨天尤人,那么又如何能够幸运?
走出远门,正见到孙婶也来接苏可回去。苏可的伤好了,只是在牢中这段时日,倒是瘦了些,看着也略有些憔悴。
“孙婶,苏可。”楚欢颜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母子二人看着楚欢颜,脸上有些讪讪的,终归是还有些愧疚的。
“我的伤还要多谢楚姑娘和于姑娘。”好一会儿,苏可才说道。当初她被紫鸢的人打成了重伤,若非于姑娘一直让大夫为他治伤,他的腿必然就废了。
他都是锦绣阁的叛徒了,两位姑娘却还能这般不计前嫌,他越发觉得心中有愧。
“你的腿好好的,这就好了。这次的事,也算是一次教训,让你知晓,这世上的事,有些该做,有些不该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心里要有杆秤。”
“我知道了,再不会犯这样的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早些回去吧!除除晦气,以后好好过日子。”
看着苏可扶着孙婶远去了,楚欢颜也就走向了站在马车前等着她的徐邈。徐邈伸手帮她拢了拢大氅,“冷吗?”
“是有些冷,牢中当真是冷飕飕的,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楚欢颜冲着手呵气,又搓了搓,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你还以为牢中是什么好地方啊?”徐邈笑起来,“自然不会还弄的暖融融的,让他们能好好享受。住这里白吃白喝的也就罢了,若还好好的对待他们,还不成供奉祖宗了。”
犯人本就是在这里接受惩罚的,可不是来享受的。若是不想来这里体验一番,那就别犯事。
“这倒是。”楚欢颜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