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他的前面,她都不需要有礼有节,温柔宽和。就像是命里生来的损友,嘴上从来不饶人,什么话都能说。看着一点不亲近,像是一见面就急眼。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却莫名的亲切。你在他面前从来不用伪装,可以表现出最真实的模样。
“你想多了,这也不算夸赞。你身上本来也没值得称赞之处。”徐邈上下打量了玉忘苏一眼,似乎真是上上下下也找不出一点优点来。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玉忘苏瞪着他。
“男女有别,你来了,怕是不合适。他们到底都是男子,你纵然不介意,他们家里也未必不介意。”徐邈这话却说的认真。玉忘苏看着他的神色便知不是胡说。
“不是,可他们还是孩子啊!”玉忘苏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在她眼里,博闻他们这样的年岁,就是孩子而已,完全还没有需要分男女的概念。
再说了,村里的这些孩子本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需要避讳什么吗?
“在你看来是孩子,可也不全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了。若是在富贵人家,这个年岁屋里怕是都已有安排的人了。”
玉忘苏有种想吐血的冲动,十三四岁也就是初中生,要说情窦初开,这个年岁当然有。
不过什么富贵人家,这么小年纪就有屋里人?会不会也太早了一点?也不怕小小年纪就把身体毁了。
“所以说是不行?”
“我是为了你好,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你若是真想认字,可以找水生。我看他寻常看书很流利的样子,应该教你是没问题的。我要教那么多孩子,还有李贵要学医,也腾不出时候来。
“水生反正也闲,你跟着他学一段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能用了。”
“哦。”玉忘苏倒是真考虑了起来。徐邈的确是很忙,也不可能专注的教她认字。有那么多学生,还有个徒弟,还要给人看病,也的确没什么空闲。
她真来了学堂上,徐邈肯定也只能让她和孩子们学一样的课程,可那对于她是不合适的。
她就是想要认字而已,最初要学习的就是各种生字,这才是重点。而徐邈不仅要让孩子们识字,还要教导孩子们学各种拗口难懂的文章。
找水生教她,无疑是很不错的。一对一的教学当然是最快学会认字的办法。
“不对,你刚才还说男女有别,怎么现在就不担心我和水生总在一处,会招来闲言闲语?”玉忘苏冲着徐邈磨牙。
“你是他救命恩人。”
“你就编吧!其实这些闲言碎语,我倒是不介意啊!我本也没有想过嫁人。只是,水生难道也不在乎吗?”
“你一个女子,怎么还说出不嫁人的话来了?”徐邈好笑的看着她。“至于水生,我说他会答应,他就肯定会答应的。”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玉忘苏认真的看着徐邈。
“怎么这么说?我若真是认识他,早把人给送回去了,我还一直留他在这里做什么?”
“哦。”玉忘苏也不再说。的确,若徐邈真曾经认识水生,水生伤好之后,纵然想不起过去的事,可徐邈依然可以把人给送回去。
“行了,认不认字随你了。”
“那我去问他。”玉忘苏也就先出了屋子。水生还在茅屋里忙活,她也就直接说了想认字的事。
水生站了起来,“我没教过人。”
“这个没事啊!我拿本书,然后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认,等我能把一本书看下去了,应该也认的差不多了。”玉忘苏也没真打算像是小学生学生字那样学习。
要真是那样,要学多少年啊!她也没那么多时间。
“好啊!”水生点了点头。
“你这算答应了?”玉忘苏笑起来。
“嗯。”
“多谢。”玉忘苏看着水生,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不过习惯了也就还好。
“是先救了我。”
回去之后,玉忘苏也就准备了纸笔,还找博闻找了本书。博闻也才知道她想要认字。
“可惜我认得的字不多,不然就可以教姐姐了。”
“不用管我,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吧!”
玉忘苏铺开了纸,照着书上写了几个字。笔画上和她曾经所熟悉的汉字倒是差不多,所以写起来不算别扭。
她也习惯了用毛笔,字也还能看。“姐姐写的很不错啊!”博闻凑过来看。
“我这就纯粹是照葫芦画瓢,一笔一划照着画下来的,写是能写,可我都不认识啊!”
次日开始,玉忘苏也就总往徐邈家里跑。水生教导她倒是很认真,平常不怎么说话的人,也因为要教导她那些字的含义,倒是都讲述的很详细。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一如他的人,浑厚又带着一点清冽,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没想到你写字这样好。”玉忘苏看着水生写出来的几个字。铁画银钩,铿锵有力,自成风骨。
她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这样的字迹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只是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你的也不错。”
“说笑了,我自己的字如何,我自己还是清楚的。”玉忘苏笑笑。从小她写字就不算很好的那种人,毕竟也没真把心思放在上面。
说真的,上学的时候关注的也就是成绩,只要答案正确,字迹能让老师看清楚,也就可以了。所以她真没好好练过字。
要说欣赏品鉴,她倒是会,说到写,也就寻常人的水平。
她和水生的字跟本也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多练练就好了。”
随着一段时间的阴雨绵绵,空气中的燥热渐渐褪去,天气也凉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凉,果然秋意渐深。
而楚欢颜也再次给玉忘苏来了信,说是绣娘已经招到了两个,而铺子的装修也到了尾声。
接下来就等着做牌匾之类的,绣娘也还需要她去指导一下。这次楚欢颜的信她倒是有好几个字能看懂了,博闻给她读完了信,她又仔细看了一遍。
“看来这次是真要去多住些日子了。”玉忘苏感慨着。等铺子装修好了,也就要等着开张了。
她也要带着裁缝绣娘们先做出些衣裳来,一开张就尽快把名声打出去。
“姐姐就去忙吧!不用总担心家里。”
“我知道了,我倒不是总担心你们,是我舍不得和你们分开。”玉忘苏揉揉他的头,博闻笑了笑。
楚欢颜说牌匾还没有做,玉忘苏倒想着和水生求几个字。因为至今为止,水生的字是她见过最好的。
即便是她觉得字已经写的很好的徐邈,也是对水生的字推崇有加的人。
不过两人的字应该说是各有千秋,徐邈的字像是他本人,温润,起承转合之间浑然天成。而水生的字,铮铮锋芒,铿锵有力。
她也就撑着伞出门了。
雨一连几日不停,不大却淅淅沥沥的,路也有些泥泞难行。她一边撑伞,一边提着些裙子。
走到半途,却见不少人围着一处议论纷纷。
“这是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玉忘苏仔细一看,正是阿芹家。“出什么事了吗?”
“阿苏啊!”说话的是阿芹的堂兄李承,“阿芹和阿武吵的凶,说是要和离,我这正要去找村长呢!”
“这样严重啊!”玉忘苏听着里面的动静,雨声把人的声音都模糊了不少,却还是能听到那种吵吵嚷嚷的感觉。
看来这次的事情是真的闹大了。离婚并不是小事情,在前世,有些夫妻吵闹的凶了,有时候的确会拿离婚开玩笑。
可是在这个时代,结婚也好,离婚也罢,都不是小事。每个人提出来,都绝对不会是玩笑,或者是口不择言,而该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因为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觉得,成亲是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而几乎不会说,大不了和离了再找。
“是啊!”李承揉着太阳穴,急的满头是汗。“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承哥你先去找村长吧!”玉忘苏往一边让开了路。李承也就急匆匆的走了。
玉忘苏却没有进去看情况,她和阿芹也好,和杨武也罢,都并不是十分熟络,这种时候她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成了看热闹的了。
即便是要劝说什么,那也有村长和李家的长辈。
站了一会儿,她也就先走了。
玉忘苏到了徐邈家,徐邈便问起她路过阿芹家的时候,听到那边的事没有。
“你怎么还关心人家家里吵架的事啊?”玉忘苏给了他一个“你很八卦”的眼神。
“李贵把李信给拉回去了,说是家里闹的凶,我不过是担心他两个罢了。”
“哦。”玉忘苏叹息了一声,“门口围了很多人,我没进去,倒是见到李承哥,说是这次闹的最凶,阿芹姐说提了和离。已经去请村长了,至于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吵吵闹闹这样的事,怕是谁家都有。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即便村长去了,最多也只是以长辈的身份,过来人的经历去劝说夫妻二人。
但也只能这样而已,把道理说了,至于决定还是要看人家夫妻的。外人真是半点帮不上忙,他们这些人,纵然关心,也只能最后听个结果而已。
“和离?看来这次是劝不了了。”徐邈摇摇头,“果然,李四叔尸骨未寒,家里便已经闹成这样了。”
“说真的,李四叔以前就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他在的时候日子照过,如今就过不下去了。”玉忘苏还是不解。
李四叔真就对那个家有这样大的作用?
“不是李四叔有那么大的本事,而是他的病有那么大的本事。李四叔病着,一直要好吃好喝的养着,药材我这里也不齐全,不时的还要去镇上抓药。
“李四叔病着一日,便要耗着那个家一日,杨武是家里的顶梁柱,自然少了他不行。所以阿芹怎么闹,都有个度,她还不敢撵杨武走。
“可今日不同了,李四叔走了,李信也有十五岁了,半大的孩子,差不多在田地里也就能顶个大人了。说句不中听的,她怕是早就等着这一日了。”徐邈哂笑。
玉忘苏咂舌,一直听说“过河拆桥”,今时今日,她才算是了解了个透彻。李四叔的病需要杨武,那个家需要杨武,阿芹便不会过分的非要和杨武分开。
可是当那个家里已经不需要杨武的时候,阿芹就要过河拆桥了。
她终于想明白李四叔不在了之后,为什么阿芹会对徐邈发难。以其说是徐邈救不活李四叔,阿芹怀恨在心。不如说,阿芹的心结,其实是徐邈曾经救了李四叔。
当年李四叔病重,如村里人所言,若是没有徐邈,李四叔可能就过世了。若是那个时候人就没了,阿芹也就不用为那个家做出牺牲,她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一张脸嫁个还不错的人家,这样一来,日子或许不用如此清贫。
可是偏偏李四叔被救活了,自己的亲爹,自然活着是更好的,阿芹想必一边欣喜着爹活过来了,一边又要担忧家里的生计。
被那个家拖累的不能嫁好人家,只能让杨武入赘,是阿芹的无奈之举。
而阿芹也不会因为杨武养活了那个家,为那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就心怀感激。因为她从不把这当成是婚姻,而是当成一场交易。
她牺牲了自己给杨武做妻子,和他同床共枕,而杨武负责帮她养家糊口。
而她一直活的不甘心,却又自诩自己为那个家有多少的付出和牺牲。而有一天,李四叔不在了。
仿佛她所有的牺牲就没有了用处,她牺牲自己是在救爹的基础上。
当年徐邈救了李四叔,让她做出了牺牲。可如今徐邈没能再次挽救李四叔,让她惊觉牺牲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反而耗费了她几年的青春。
所以她才会对徐邈有那么大的恨意。好像是在怨怪她所有的牺牲,都是徐邈带来的。
细思极恐。
她倒是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所有的猜测都只是她太过阴谋论了,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
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自己想的或许没错。
以前总听老人们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冷的心都是能捂热的。果然凡事都有例外,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
一如阿芹,杨武小心翼翼捂了这么多年的心,怕今日都还是冷的。甚至人家不领恩情,怕还生了恨意。
又如陈宇,她掏出了自己的一颗心,倾尽了全部的情意。可最终呢?她又落了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