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竹园西南百里之外,西岭雪山下茂密的林木中,距离谛听西线据点约几十里的一处地方,有几处散落的山村人家。()
这几家原本是猎户出身,后来这一带黑势力南一堂猖獗,这几家便舍了这处,不知搬迁到深山密林中哪里去了,留下这几座破败的石屋。
略略修葺过的石屋,在密林溪水旁,云雾蒸腾中,看起来幽静恬然。
听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石屋内的徐茂公几人对视一眼,身形闪出屋子,隐在四面的灌木丛中。
“秦二弟!”
马蹄卷裹着一道风力霎时而至,马上的人一身黑衫,才一勒住马便高声叫道。
灌木丛中隐蔽的几人眼光一跳,秦怀道一把扯开草木枝叶,跃出来叫道:“罗大哥?你是罗大哥?”
罗旧川的身影从马上翩然而落,手中寒骨白一晃,收在身后,大踏步走过去道:“秦二弟,真的是你?”
两个人都惊怔地立在原地,一时间,除了山上的鸟雀声,一片静寂。()
过了良久,看着罗旧川眼中惊喜的光芒,秦怀道哈哈一笑,几步走过来一拳击在罗旧川胸口,笑道:“罗大哥这样的翩然才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秦怀道说着,眼中却闪着一种水亮的光芒。
罗旧川慨然不语,直视着秦怀道,上上下下打量着,惊喜的眼神中却透出一种莫名的凄凉伤感之意。
“秦二弟,五年前,你不是……”罗旧川说了半句就打住了话头。五年前,他就听闻,胡国公秦琼之子秦怀道死在了山南东道。此时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秦怀道,罗旧川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是徐茂公与尉迟兄弟二人都过来见礼。因为徐茂公等人,早在李建成登基后迫害秦王时,都已退出朝廷。罗旧川对于徐茂公并不熟识,但也是久仰大名。
简陋的石屋内,篝火上的烤肉滋滋作响,众人围坐在石桌旁,每个人面前的粗糙瓷碗内,都是满满一碗烈酒。
“因为母亲娘家的关系,我父亲不能抽身退步。但早就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秦王的心腹不能善终……因此才在五年前,替我安排好诈死的这场戏,就跟了徐长老了……”
秦怀道黯然说着,如猎豹一样充满力度的身躯竟微微有些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一股最难控制的悲愤之气。
见罗旧川面色冷傲沉郁不语,秦怀道苦笑道:“倒是罗兄……我走时,父亲还说,若不是你离家出走,这一场诈死的戏就是咱们兄弟二人的。()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先行遁迹江湖了……”
听着秦怀道一点点剖析说明,罗旧川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从为了陈娴,放弃功名前程私奔出走,自己心知会让抚育自己长大的秦家蒙羞,给罗家列祖列宗脸上抹黑。
对两边家族的负罪感,随着岁月流逝一点点烙在自己心里。就如同心头上有一把刀子,时不时就割的自己的心鲜血淋漓,苦痛无比……
此时忽然听秦怀道这么说起,只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
万事如梦,一朝清醒过来,忽而发现,错的并不是自己……怪不得自己出走之后,依着秦家的名头,竟没有那么刻意地追踪自己,没有刻意地教人召回自己……
原来现实,比噩梦还要残酷。()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头那沉重如山的压力,自从被单雄信开解之后,再一次被消减地干干净净……梦,彻底醒了。
罗旧川深邃的眼光也在一时间变得更加清亮坚定。
“罗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秦怀道疑惑地问道,徐茂公等人也都有些诧异地看着罗旧川。
罗旧川静静一笑,坦然道:“是头领临行前给我说的……谛听的头领,穆国公李孝常之子李沐。”
“李兄那时与我说起,又叮嘱我你们才落定脚跟,怕卢泺的人起疑,因此教我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过一些日子再来探视……因此,才晚了这些日子过来。”
罗旧川看着秦怀道从容说道。
“这个李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旧川,你来说说,他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年纪不过才十六七岁,李孝常我是识得的,就是李孝常也没见有他这样的手段与魄力……还真是蹊跷……”
徐茂公此时伤势已经快痊愈,脸上也有了些红润。拈须沉思了片刻,疑惑地向罗旧川说道。
什么样的人?
罗旧川一时竟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李沐。略一踌躇,便沉声道:“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愿仓促就下定论。不如这样,我就将与他结识的一切经过,慢慢讲给你们听……如何?”
徐茂公等人对视一眼,点头道:“如此最好!”
虽说与那个李沐已经打过交道,但毕竟匆忙之中,一切来龙去脉不够详尽。想起日后的打算,对这个李沐自然是了解得越多越好……
山涛阵阵,石屋内酒香弥漫。
罗旧川从容讲述了自己结识李沐的所有细节,听到邯沟一战,罗旧川遇到单雄信时,众人不由动容。
单雄信为人义薄云天,连他这样的人都被李沐折服……还真是千古奇闻……又听到陈娴的病与胡家大姑姑,又都是嗟叹不已……
徐茂公与秦怀道等人听罗旧川细细说完,都出奇地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
良久,徐茂公举起酒碗,向罗旧川一举道:“乃是天下奇男子!干!”
“干!”
众人举起酒碗,都是一饮而尽。一阵山风呼啸而起,石屋内众人的衣袍都是烈烈作响,满屋内,酒气中荡溢着一种无形的慷慨之意。
“好酒!”徐茂公一捋胡须,赞道。
罗旧川呵呵一笑,道:“这是谛听内一个丫头酿的酒。”
他极少这么舒心的笑过,这一笑,一向孤傲凝重的神色中,竟有了一种释然的意思。整个人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般,透出云淡风轻的快意神色。
“罗兄身后所背的,可就是单老英雄的寒骨白长枪?”秦怀道醉心武技,对谁酿的酒却不感兴趣,看着罗旧川身后那一截通体银白的枪身,不由惊喜地问道。
罗旧川立起身来,将寒骨白擎在手中一抖,回缩在一起的枪身就骤然而出,凛然一体散发着无形的寒意。这寒骨白长枪,乃是单家传世名抢。枪身通体银白,可回缩成短短一截便于携带。一旦抖开,那边是强韧无比的霸气长枪。“罗家枪法举世无双,罗兄添上这柄寒骨白,那真是如虎添翼啊!”秦怀道抚摸着寒凉的枪身,由衷地惊叹赞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