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朱雨深从镇上回来。走到银行前时,他发现李露露骑着自行车从镇政府那边过来。李露露看到朱雨深后,刹住车,从车上跳了下来。打过招呼后,她近距离地站在朱雨深的面前。她说:“婷婷已经出院了,手术做的很成功。今天我是来办合作医疗报销的事。发票刚刚都交了上去,算了一下可以报销四万元以上。父母说拿到报销的钱后就把你的钱先还掉。你也刚买过房子,等着钱装修和娶老婆呢。”
她后面这句话故意说得很响,又是在大街上,让朱雨深很害羞。他低下了头,准备走了。他顺便跟她说:“我买的房子就在前面,你去坐会吧。”
李露露说:“好啊”然后推着自行车和朱雨深并排走着。朱雨深边走边想:如把上次她去自己的宿舍的事,和张聪对她暗恋、甘愿为她付出的事联系到一起,相对于张聪来说,自己真可谓是得了便宜还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进门后,朱雨深问道:“上次你说有个同学借了一万伍,那人是张聪吧?”
李露露吃惊地说:“你怎么认识他?”
朱雨深不想对此多作解释,他只是说:“你们家拿到报销的钱后,你还是把张聪的钱还了吧。那是他预支的全年工资。如果过年带不回去,跟家里人交不了差。至于我的钱,我送到你家时,根本就没想到叫你们还。”
李露露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们们就先把钱还给张聪。”她在客厅里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继续说:“说起来张聪也怪可怜的。上学时,他就给我写情书,说他怎么想我,永远愿为我付出一切等等,肉麻死了。当时我虽然也领他的情,但打心眼里看不上他,所以总是不让他靠近我。毕业时,他向我要照片留作纪念,我就给了他一张,让他天天对着我的照片想糊涂心思去。
前不久,给妹妹动手术的钱筹不够,我忽然想起了他,于是便打电话给他。心想,他以前不是说永远愿为我付出一切吗,这回能看出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他爽快地答应了,很快就筹了一万伍仟元给我。送钱来时,我到村口去接的他。他跟我说,多少年来,他都把我的照片随身带着。心里想我了,就拿出来看几眼,让他重拾信心,帮助他度过了很多难关。所以我说嘛,他也够苦的。”
朱雨深听到这里时,仔细审视着李露露。心想,她确实能算是自己视野之内最靓丽的女人了。她的美是古明秀等人不能比拟的,难怪张聪如此这般做。可能还有很多其他人把她当作了幻想的对象,自己也勉强能算一个。
李露露昂着头,她让朱雨深看个够。等朱雨深垂下眼光后,她凑到他的面前小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自由了。我那个无赖男人因为和镇上的一个离了婚的泼妇搅在一起,现在泼妇缠着他,要跟他结婚。这样一来,我们们就必须离婚,手续都办好了。”
朱雨深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算是好消息。那她以后怎么办?还准备嫁给谁呢?不管了,既然她自己认为是好消息,那就是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没说什么,只是冲她笑了一下,算是赞同与鼓励了。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不觉间已到了傍晚。朱雨深起身,说请她去饭店吃饭。李露露却推辞了。她说:“以后我来请你吃饭吧。婷婷才出院,我的东西也才从男方家搬回来。现在家里很乱,要好好收拾,我就不陪你了。”然后她出门,推着自行车往回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后,她冲朱雨深回眸一笑,然后跨上座凳骑走了。朱雨深站在门外,此时他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张聪所在工地的房子已经封顶了。那天他一边在拆着跳板,一边等他老婆过来,然后准备领着她去镇医院检查。他拆好跳板,走到那条新公路上时,他老婆还没来,却等来了朱雨深。二人见面后,相互击了一下手掌,一同往镇上走。
走到丁字路口时,朱雨深看到一个中性的人朝他们走来。第二性特征显示,过来的这个人应该是个女的。但她的身材就如古明秀家如水桶一般的男友一样,她的块头也比张聪高大。那长相、那身材都很不入人眼。
只见她走过来,冲着张聪说:“你怎么搞到现在?我在服装店里都兜了一圈了。”
张聪努努嘴说道:快去医院检查吧。
朱雨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声问张聪:这是?
张聪阴着脸说:“这是我老婆。今天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朱雨深张大了嘴巴,禁不住再次打量着这个女人。可能是有点自卑,她把身子扭向了一边。
朱雨深今天来镇上也正好要去镇医院开药,就随着他们夫妻一同往医院走。到了妇检处一看,人很多。因为天冷,医生叫孕妇们都先进房间,再按序检查。等老婆进去后,张聪便拉朱雨深一同坐到了走廊里的凳子上,准备和他聊聊。朱雨深知道张聪在外面等的时间可能比较长,所以也愿意陪他坐一会儿。但张聪自打告诉朱雨深那个女人是他老婆后,就没再说一句话。此时他又拿出低档香烟,低头抽着。
朱雨深拍了一下他的肩问:“李露露借你的钱还了吗?听她说合作医疗报销了几万块钱。”
张聪说:“还过了。哎,你就别再提她了。对了,我们们在镇上的生活快干完了,明年我的去江苏干了。雨深,我老婆啥样,今天你也看到了。你说,我他妈的这辈子是不是活得很窝囊?”
朱雨深却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一下后,他说:“李露露前几天告诉我她已经离婚了,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张聪苦笑着说:“我还能有什么机会?现在老婆怀孕都两个多月了,难道我还能抛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去折腾?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露露。我经常偷偷地拿出她的照片,仔细地看着少女时代的她,有时看得眼泪直流。但这又能算作什么呢?”张聪说到这里咬住了嘴唇,朱雨深也把脸别向了一边。接着,他们俩都朝妇检室门口看了看,妇检室才出来一个排在最前面的孕妇。
张聪缓了口气说:“雨深,你不是没结婚吗?你和露露不正好可以结为一对吗?你可别嫌弃露露。虽然你条件还可以,但露露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如果她不是失足过,跟其她姑娘一样,到现在还没嫁人,我敢说她还看不上你呢!你就凑和着和她成一对吧。她跟了你,将来也好了。”
朱雨深听张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脸涮地红了。他正想说些仕么,冷不防好像看到李露露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李露露也看见了他们俩,于是向这边走过来。朱雨深闭住了嘴没再说话。李露露走近他们俩后,分别朝他们两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她说:“怎么这么巧,你们俩都在这里?”
朱雨深解释说,自己生病了,来开药。正好碰着张聪也陪老婆来做胎检。
当朱雨深说出张聪老婆时,张聪瞪了他一眼并咳了一声,想制止住他再说下去。朱雨深便不说话了,他知道张聪不想在李露露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
但李露露却并不在乎他的事。她把那张俏脸对着朱雨深,娇声娇气地说:“雨深,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们们家坐坐?妈妈和婷婷都惦记着你呢!快过年了,妈妈用菜油炸了不少好吃的,准备留给你吃呢。还有你宿舍的被子还没洗吧,可不能过个邋遢年呦。要么我明天过去帮你洗吧。”
朱雨深听着这些话心里很受用。但是,他看到张聪自始自终一直盯着李露露看,目光在她的上身下身间游移着。听到后面一句话时,张聪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朱雨深连忙跟李露露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洗。”
恰好此时,妇检室的门又开了,张聪的老婆走了出来。她可能是憎恶李露露站得和他们两个男人太近了,便狠狠瞪了李露露一眼。然后傍着张聪的膀子说:“医生说胎儿一切正常,走吧。”
此时,张聪的脸变得煞白,他机械地向大厅里走去。朱雨深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他匆匆和李露露告了别,随着张聪走了出去。张聪夫妇很快走出了大门,准备回家了。朱雨深走到挂号处排起了队。此时,他看到李露露轻盈地从右边小门走出了医院,他的脑中一片茫然。
因为靠近年终了,医院里的人比较多。在挂号看病及排队拿药的过程中,朱雨深看着那一对对的夫妻,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显得很幸福。他们都比他幸福。因为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寻求到生命的归宿。
热爱读史的朱雨深知道,中国这片沃土特别能孕育生命,又不加节制,以致于现在到处都充斥着人。在读师范和进修时,他都jiē触过来自皖北等地的北方同学。据说,他们那里就光生儿子也要生三个才罢休。本来家里就穷,又这样放开地生,小孩将来还有多少资源可用?又有多少女性情愿充当他们爱情与精神的寄托?
他想,关于这方面,比自己可怜的男同胞应该大有人在。一些女孩子因学古人逐富而置名分与“性福”不顾。若干年后,当回过神来时,却为时已晚,已经无力回天。彼此就这么凄苦地过下去,被隔在了人世的两边。人们总是喜欢这么自作孽。李露露与张聪可算作一对典型。
后来,李露露从张聪那里要到了朱雨深的手机号码。偶尔她会打电话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朱雨深说着话。朱雨深无所适从,只是一直敷衍着她。她最终责怪朱雨深太清高,太高傲,她话语中满是忧伤。后来便不再联系了。
放寒假时,古明秀要搬到县城去了。临走时,她找到朱雨深的宿舍来了。她气势汹汹地对正在宿舍里写着东西的朱雨深大叫:“快开门,朱雨深!”
朱雨深开门后一看是她,觉得有点诧异。
古明秀把以前在朱雨深这里借的书扔在桌子上。她说:“人家叫你朱呆子,果然不假!你好歹也算个吃皇粮的人吧,长得也有几分帅气。你怎么跟一个以前做妓的女人打得火热?你不会还要跟她结婚吧?难道天下好女人都死绝了?”
朱雨深听后一惊,他暗叹事情的传播速度之快。虽然他长时间都在敷衍着李露露,但还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污辱她。他激动地回敬道:“古老师,请你积点口德吧。还有,别人的事情你最好别管。现在,你可以走了!”古明秀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走出去,连走时把门“碰”得一声带上了。
古明秀走后,朱雨深忽然警醒:自己这是怎么了?原先自己单纯只是为学生李婷婷献上一份爱心,结果怎么扯出这么多事来?他想,或许真不能再生出什么事了。
放假后,工作卸了一大半,李露露也没有电话来了,朱雨深反而觉得百无聊赖。他知道有一种说法是:女人对一个男人用情越深就越容易放弃她的所爱。他不知李露露现在放弃了和自己的交往,是不是也属于这种范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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