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臣确是惜材,他要给八大王一个机会。
皇明武备,如张献忠等,皆是可造之材。
风雨停后,魏良臣离开了这座破庙。
走时,他让崔应元买下了爷儿俩的干枣,并对那张四道:“你儿虽小,但志向远大,做爹的不可束缚。”
张四唯唯喏喏,不敢言语,心里却仍是不愿儿子去江南什么军校当什么丘八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今文贵武贱,当兵最是下贱,普通人家除非走投无路才会送子当兵,但有其它选择万不会叫子孙吃这碗饭。
魏良臣自是明白张四心中所想,不会与他多说什么。
如何决择,全是那张献忠自己的事。
路,他给了,走不走就是黄虎自己的事了。
魏良臣又指了指身穿飞鱼服的崔应元等人,道:“看到他穿的么,你若决定好了去上我说的那军校,将来会成为国家柱石,这些飞禽走兽的衣服对你来说可是低的很,蟒袍才是你该穿的。”
说完,魏良臣拍了拍年仅十四岁的黄面少年张献忠,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庙中,只余那父子面面相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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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崔应元对魏公公如此看重那贩枣少年甚是不解,在他看来,那少年虽个高但体瘦面黄,虽识字但却连个功名也没有,好兵书也不过一知半解,但魏公公却似乎格外看重此人,竟说他将来是穿蟒袍的,这便叫人大是奇怪了。
“此子非你所知,万不可轻视。老话讲,莫欺少年穷嘛。”
魏良臣勒住马,想想有些不放心,让崔应元挑两个精明的番子跟着那张氏父子,保他二人平安。
“另外,叫他二人去一趟愉林米脂,替咱家打听一下一个叫黄来儿的人,此人怕也是个少年。”
魏良臣吩咐,打听到那个黄来儿的下落后便回来报他,莫要为难,也不要惊动地方。
崔应元一一应了,当下便选了两个精明的手下交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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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良臣没有进京城,而是去了大兴县贵妃娘家的老宅。
这座老宅两年前魏良臣曾经来过,当时是为了取出刘成、孔学他们藏在贵妃老宅的高淮藏银。
时过境迁,再来此地,魏良臣莫名就有一股亲近感,好像女婿回丈人亲一般。
之所以不回京城,倒不是魏良臣不敢去,想当年高淮带一千多武装到牙齿的飞虎军都敢潜入京师,他又有何不敢的?
只是纯于尊重而矣。
这个尊重是对万历的。
而且,区区梃击案也不值得他魏公公冒多大风险特地潜入京师坐镇指挥。
贵妃娘娘老宅就挺好。
老宅的下人们早就得了小舅爷的通知,因而对于突然出现的魏良臣一行并不感到惊慌,只默默的做着他们份内的事。
魏良臣此次回京带了两百多护卫,这么多人安置在别处肯定会惊动大兴县衙,但安置在贵妃老宅却是半点波澜不起。
田尔耕昨天就在老宅侯着了,崔应元告诉了他魏公公在破庙中的事。田尔耕听后也很惊讶。
“田兄有所不知,那张献忠确是干材。嗯,咱收的那几个义子平平无奇,日后多半碌碌无为,说不得将来能承咱志向的怕就是这张献忠啊。”
田尔耕是未来的锦衣卫大都督,五彪之首,加之对自己也算有过救命之恩,因而魏良臣和他说话很是随意,不藏不掩,便如待许显纯一般。
“倒是听说公公收了不少义子,嗯,有个叫赵宝乐的都四十好几了吧?”
田尔耕呵呵一笑,才二十多岁的魏公公特别喜欢收义子这事,挺让他好笑的。
“贤者为大嘛。”
魏良臣也笑了起来,提起赵宝乐那个青皮,怕是他老人家这辈子做过的最大错误。
也就是这小子办事还比较利索,要不然早把这小子脑袋借来正他家风了。
“东宫去过了。”田尔耕收了笑意,正色说道。
“嗯,”
魏良臣点了点头,“他不得不去。”
田尔耕摇了摇头,道:“公公何必如此,东宫万一记恨,他日公公怕是难过。”
“这个年头忍一时未必风平浪静,退一步也未必海阔天空。咱想着,于其忍让不动,不如兵行险招,反正得失寸惜之,哭乐独咱尝嘛。”
魏良臣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在外人眼里他竟然以逼债为名逼迫太子向贵妃赔不是,那是把脑袋伸出去叫人砍。
但事实上,魏良臣却是半点也不怕,因为朱常洛实在是个短命鬼,他连报复魏公公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没什么好怕的,东宫真要对付咱家,也得等他先坐上那个位置再说。”
听了这话,田尔耕“嘿”了一声:“也是。”尔后又道,“东宫这一去,贵妃娘娘的压力便顿去,陛下那里也晓得原委,此案怕也就这两日便能谕旨结了。”
“我与田兄说过,我从来不担心这案子,也不担心贵妃娘娘...倒是把田兄给牵进来,却是我的不是了,良臣在这给田兄道个不是了。”魏良臣起身很郑重的给田尔耕鞠了一躬。
“我有什么好怕的,真个东窗事发也不过是我在奔走行贿,大不了罢官回家便是。”
田尔耕的性子比魏良臣还要洒脱。
“用公公的话讲,我虽是个富二代,可两边都看我不顺眼,官场早给我设了天花板,任我如何努力也没用。这般便是天生复天养,天养复天弃,庸碌一生,可非我心中所愿。”
“田兄这话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骂你咧。”
魏良臣笑了起来,田尔耕的确是个怪胎,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出身,可偏偏却和朝堂走不到一块,倒是和内廷打的火热。
田尔耕“哈哈”一笑道:“哪里有风吹,哪儿就有草动,只要有便宜可捡,就是龙潭虎穴,我田尔耕也得去捞上一捞。”
魏良臣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做人就得这个样子,放眼一寸,江山万里。挪动一步,冲上云宵啊。”
外间有仆人端茶来,崔应元接了亲自端进来。
“田兄,人生就好比一场买卖,看得准才抓得住,才可一本万利,只赚不亏。看不准,任你本钱再多,折腾来回,终是一场空。尤其这官场,看错了,轻则崩途坍捩,重则丢掉性命,所以大多数人做不到田兄这般。”魏良臣是有感而发,不论是前世记忆中的田尔耕还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田尔耕,所做所为都是常人做不到的。
“大将不走小路,胜者不留余地。既然胜券在握,何必畏首畏尾呢。”
“田兄怎知就胜券在握呢?”
“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噢?”
“我看的出,东林党那般人绝非公公之敌。一帮做事只知争吵,只知私下计谋,又瞻前顾后,走一步退三步的,只晓得利用别人的怎配与公公为敌呢?”
“田兄都这么说,咱们这次不削他东林党一条胳膊,倒是对不住田兄对咱的这般吹捧了。”
魏良臣和田尔耕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