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舰队载着近卫师团第一旅团离开码头南下后,前来送行的文武官员相继散去,现任江南镇守衙门书记官,被魏公公亲切称为“大秘”的黄尊素却被单独留了下来。另一个被单独留下来的则是涂一臻,常州人,举人功名,现年25岁,比黄尊素小一岁。
黄与涂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名列点将录的东林骨干。黄尊素乃天空星急先锋马军八膘骑之一;涂则是地奴星催命判官、定功赏罚军政司头领。
除此之外,二人也同为东林学习班的积极分子,黄是二组组长、涂是五组组长。当日负责学习班改造事务的宋四宝上报的最佳学员人选就是这二人。最后,魏公公点了黄尊素为最佳学员,原因是这黄尊素的理论功底十分的不错。
黄尊素在学习《魏公文集》及一系列魏公公讲话精神时,常能举一反三,比其他学员更快领悟魏公公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究竟是什么。而每周学员必须呈递的思想报告,黄尊素也是写的十分好,所以魏公公便点了他,而非理论功底差一些的涂一臻。
学习班毕业之后,黄尊系和涂一臻积极响应魏公公的号召,双双选择在镇守衙门实习,他二人也都将于后年参加会试。
对此,魏公公是支持和鼓励的,正如他对学习班同志们所说那般,每一个同志将来都应当做一个人民的好官。
而如何做官,做好官,就要看他们是否将学习班所学习的知识,以及通过自身劳动得到的经验和人生感悟应用在生活中、应用在为官中,只有做到了这一点,那么他们就必然会成为好官。
现在,黄尊素担任江南镇守衙门书记官一职,直接负责帮魏公公起草各式文稿。涂一臻则负责镇守衙门的宣传事务,如现在特区大街小巷的宣传标语以及各种活动的筹划都由他负责。二人的表现都十分的亮眼,和那孙必显一样,都得到了魏公公的重视和栽培。
黄尊素和涂一臻自然知道魏公公单独留下他二人,肯定是有事情交待,因而毕恭毕敬伺立一边。
“哎,这么拘束干什么?咱家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咧。”
魏公公“哈哈”一笑,让黄、涂二人不要如此紧张,又叫人搬来凳子给他们坐,待二人落坐之后,公公方道:“叫你二人留下,咱家这呢还真是有事要你们二人办。”
“不知公公有何事差遣于我二人?”黄尊素问道。
“这个嘛,咱家自南下以来,一心一意为皇爷服务,为人民谋福,实打实的想办这海事办好,因此肯定会得罪不少既得利益者。这些人呢,表面上拿咱家没办法,可是背地里却是憋着劲想要害咱。”
说到这,魏公公端起茶碗喝了口,续道:“咱家在厂卫那边有些关系,且还兼着东厂的临时官校太监一职,所以呢,咱家虽在这特区,可耳目却是聪慧的。咱呢,听说这江南地界和京里啊,都有对咱家不利的谣言传播,那些个谣言把咱家说的是一塌糊涂,简直是无法无天那种,咱家听着那是恨咧!”
“公公莫气,谣言止于智者。”涂一臻连忙安慰道。
黄尊素也道谣言这种东西,时日久了便会不攻自破,魏公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中。这做事情的人,哪能不得罪人呢。
魏公公摆了摆手,苦笑一声道:“你们说的咱都懂,咱也相信陛下不会听信那些谣言,可咱家呐久不在陛下身边,若那有心人成日不断的在陛下身边中伤咱家,时日久了,陛下即便还是信咱,可怕也不会让咱在南边放手大干了...成化年间的汪直公公故事,你二人想来也当清楚。”
闻言,黄尊素和涂一臻对视一眼,俱是明白魏公公担心什么了。说来魏公公和汪直也是有些像,都是得皇帝宠信跃居高位,从而可以离京办大事。但汪直恰恰因为离京过久被人参倒,从而落个南都种菜的下场。这种事,不去想就罢了,一想的话,魏公公难免会成为第二个汪直。
“若咱家落个汪直般下场,则这蓬勃发展的特区就是镜中水月喽,这海事大业也必然是做不下去咧。”
魏公公露出苦恼之色,事实上现在京里和南都都有不利他的传言,尤其是前番所判的赵平安案,更让他一下子成了舆论焦点。这人低调些还好,一高调陈年烂谷子事就都被扒出来了,如果不能加以制止,有可能会影响三省联兵之事。这也是魏公公为何没有和联合舰队直接南下的原因,他得把这件事处理好。皇爷那边,光打钱也不行,必须不能让他老人家感到麻烦。
涂一臻不加思索便道应当立即派人调查谣言之事,对那些造谣传谣的人应以弹压,如此可取成效。
“谣言这种东西,如何弹压法?明面压得住,那暗流却是无法抑止的,并且你越是压,这谣言越是弹的狠呐...即使一时有所成效,也是治标不治本。且这强硬弹压,极易使世人更加误会咱家,反而会起反效果。”
魏公公否决了涂一臻强硬压制的办法,这个办法在局部有效,但全面却是无效的。而且耗时耗力,牵涉面太广。他魏公公真要动用厂卫在两京大肆调查,想来科道更要弹劾他目无王法,胡乱拿人了。
“也怪咱,为了办事得罪人太多。自古以来,这想要做事呐,真是太难喽。”魏公公定了一下,看向黄、涂二人,“你二人说说看,这如今,是谁最恨咱家咧?”
“这...”
黄尊素和涂一臻犹豫了下。
“大胆说,无妨嘛。”魏公公摆了摆手。
“定是南都那帮勋贵!尤其是魏国公!”涂一臻大胆道,“公公将溧阳铁矿收归国有一事使他徐家产业损失不小,这魏国公和那帮子勋贵们如何不恨公公,属下以为,这些谣言就是勋贵们搞出来的,目的无非是赶公公回京。”
魏公公先是点头,后是摇头道:“和他们是有关系,但最恨咱的不是他们。”
“那是谁?”涂一臻疑惑了。
“是咱们昔日的师生们。”说话的是黄尊素。
“东林党?”
涂一臻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对,最恨公公的确是东林党。”
“东林党那帮人多为言官为主,这些人好耍弄笔杆,舞文弄墨,文过饰非,无事也能掀起三层浪来,而百姓愚昧,但听读书人所言,便信以为真,因此极易受蛊惑煽动。而谣言人口相传,再加上那些东林文人故意编造的歪曲事实之文,不明真相之人更容易被欺骗。”黄尊素分析道,他本就是东林党人,对东林党的这些伎俩如何不清楚。
魏公公朝黄尊素投去赞赏的目光,历史上,此人和汪文言并称为东林两大智囊,脑袋瓜子自是聪明的很。
“好耍笔杆,舞文弄墨,颠倒黑白,百姓却听他们,原因无非是百姓无有其它渠道知事情真相而矣。”
魏公公负手站起,“咱家思来想去,想要破除东林党和那些恨咱家的人传播的谣言,就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所以呐,咱家想让你二人给咱家办份邸报,专招一些不为东林蒙骗的读书人或者监生之类,为咱明辨清白,在邸报上登载咱这特区的事,咱皇军的事,咱家说的事,办的事。题材不限,可以记录,可以短评,可以杂文......
总之,咱们要用这份邸报让世人知道咱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咱家究竟做了哪些事,这些事是好是坏叫天下人看一看,评一评嘛....邸报办起来后,咱们还要将邸报免费派发给民众,在各地招募专门的读报人,使乡野之民都能知真相,而不是听信谣言,以为咱家真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口中的坏太监!”
“公公此策甚妙!”
涂一臻觉得这邸报的法子真不错,百姓们之所以听信谣言全因他们不知真相,现在如果有专门的一份报纸让他们知真相,那么不管是东林党人还是利益受损的南都勋贵们再想掀风作浪,也做不到一言堂了。
黄尊素也认为这法子好,此策相当于针锋相对,却是文斗而非武斗,可以很好的替魏公公营造形象,但直接用邸报却是不行的,因为邸报乃由通政司专门发行,特区这里万不能用,却是要用其它名字才好。
魏公公却早有应对,他道:“这邸报的名字咱家早就想到了,咱看呐就叫《皇明日报》好了,将来,我们要争取这《皇明日报》能够走进千家万户,让咱皇明的百姓人人都能识字,都能知国家大事咧。”
说到这,魏公公不无感慨道,“咱家自幼家贫,阿爹辛苦供我读了社学,使咱识了字,晓得大道理。但咱家是幸运的,咱皇明的百姓不幸运的却更多,好多百姓家穷的供不起孩子读书,就咱家的家乡呐,唉,想起来都心酸,他们非但不知国家大事,连大字也不识咧......咱家稍有出息之后,便一直出资供养家乡贫苦子弟,但盼他们能够读书明理...”
说完,魏公公的眼眶红了一下,嘴角也歪了一下,因为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有给家乡教育捐过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