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或许应该回到近五十年前,当故事的主人公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开始说起。
彼时的赵含英还是一个出生在偏远山村的小女孩,那时的她还叫做赵英,村里的人都叫她英子。
这里的人淳朴却又愚昧,在赵英的记忆中,家中一日三餐大多是些见不到油星的东西,除了咸,她吃不到其他的味道。
身上的衣服从来都不曾是新的,从她还是一个婴孩时便是如此,有的是用家里破旧的布条缝的,有的则是从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身上淘换下来的,活的尚且算是温饱。
赵英童年的记忆大多都关于打骂或者繁重的体力劳动,田间的风、天上的云总是她羡慕的东西,因为至少它们不会像她一般停留,总会寻到自己的归处。
她也羡慕自己的哥哥,或许应该说是嫉妒,因为至少他夺去了父母的太多应施舍给她的关爱,逢年过节还偶尔能吃上些干净的白米饭,又或者穿上一件新的、靠亲戚的手买来的新衣服,即使是再糟糕的成绩也不会换来父母的打骂。
在那个仍旧困苦的年代里,这是很常见的一件事,重男轻女,贫穷使太多人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没工夫打理。
赵含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想要逃出去。
事情的改变或许要到她九岁的那一年,那年,天公罕有的让地里的庄稼收成还不错,年初也恰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政策实施到了这个偏远的小镇(不用查了,改革开放1978年,这里指79年年初该地区开始正式实施政策)里,赵含英的家里终于攒下了一些钱,至少能够再支撑得起一份属于她这个女孩的学费。
虽然家里不准备这么做。
对于赵英来说,那段记忆她永远都忘不掉。
她求了父母很多次,失败了很多次,也被打骂了多次,最可笑的事情就是,连她的从小被家人、亲戚、邻居轻视的母亲都认为女孩不值得投入太多的东西,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怎么会轻易改变。
再过个三四年,寻个好些的婆家嫁了便是她父母为她量身定做的一生,她长得水灵,或许还能换个不错的价钱。
但是赵英不愿意接受。
她苦苦地哀求,次数多得已经记不起来了,终于在那年夏天燥热的晚上,父亲被她说得烦了,才勉强答应她用繁重的体力活换来的要求——让她去上学三年,如果学的不好,便找个年老的男人嫁过去。
从那一天起,白天的赵英便早起走上二十多里路去上学,等到晚上回了家,又帮忙家里收拾地里的庄稼,还有家中仅有的四只老母鸡。
村里很多人见了可怜,却也只是旁观而已。
好在她成绩还不错,至少家里让她继续读了下去。
在那之后其实也没过上多少年的时间,她逐渐长成了大姑娘,但是时光却没有让她忘记自己的目标。
她看着周围的玩伴一个个退
学,女孩们哭着喊着被家里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心中逃出去的想法便愈发坚定了。
她父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都被她用更沉重的代价挡了回去,她早早退学的哥哥对她冷嘲热讽,也只能苦笑着默默承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高考结束的那一年,她的成绩足够了,即使在她提前两年报名的情况下。
但是此时她的心中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她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到了家中父母的面前时,被其看作废纸一般的态度也证明了她的想法是多么明智。
而家中,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选好了一个婆家,用两头牛便将她卖了出去。
但是,赵英已经不在乎了。
那些年里,她偷偷地攒下了一些钱,虽然在那个时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她的确做到了。
也就在那个秋天,她坐上了逃出家乡小山村的汽车,从此远离了这个让她痛苦万分的地方。
父母对她的漠不关心也或许是她幸运的地方,他们大字不识一个,便也不认得那张通知书上写得到底是哪,连向其他人询问都没画不出文字的形状。
而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养了二十年的闺女逃跑了之后,赵英已经辗转了四次汽车,经过几十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燕平市,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彼时的燕平黄海大学还未曾合并,名字也还是燕平临海学院,学校并不好,只是个职专而已,却是赵英能够逃脱的最远的地方。
对了,她还为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赵含英,既是摆脱过去,又是迎接新生。
至于那个家还有她的父母,从那一日起也便断了联系。
她兜里的钱并不多,支付过了车费,她就只能负担得起第一年的学费,但是相比从前却已经轻松了太多。
多年困苦的生活并未让她沉醉于大学灯红酒绿的繁华之中,反而是一边学习,一边打工着将自己逐步与其他人拉开更大的差距。
良好的性格与坚毅的品质让她很快在学校里取得了良好的口碑,而等到本科的四年读完,她则是又继续留在了学校,一边继续学习一边当做老师的助手。
学校以及研究生的补贴让她的生活再次轻松了不少,日子一天天的过,资历一点点的熬,校方了解到她的情况,便托关系与机关走了特殊的渠道将她的身份落实在了这里,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终于在那张不起眼的白纸上让自己赵含英这个名字有了实际上的意义。
那一年她已经二十五岁,有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再后来,燕平临海学院与另外的几所学校合并,名字也改为了燕平黄海大学,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赵含英被破格提为了原校区所在学院的一个院级教导主任,但是谁都想不到,她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将近二十年。
而事情的发生则是在学校合并第三年的时候。
那一年,燕平黄海大学为了庆祝建校三周年,特地建起了一座供近千人观看的繁华的剧场举行了庆祝典礼,就在距离燕平市中心不算太远的地方,而赵含英则是作为了典礼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负责人员的安排。
这本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然而没有人想到那一天会发生如此的惨剧。
本来已经排练了几十次的演出流程在压轴节目表演时不知因何原因控制室的电线便突然燃起了大火,而当这一切被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火焰烧光了一切欢声笑语,所有人都疯狂地逃命,他们不在乎身边人是否安全,也没有人听从安全负责人的安排,全部四散奔逃着。
惊恐在整个场馆中蔓延,最终在人们的心里爆裂开。
尖叫声,坍塌声,等等等等,将这个本庞大奢华的剧场淹没,一个人摔倒,后面的人便从他的身上踩过,鲜血从他们的口中、脖颈喷涌而出,却很快被大火蒸干了。
梁木从头顶倾倒而下,将一些人掩埋,火焰便紧跟着将他们吞噬,也吞噬了更多人的生命。
据统计至少上百人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他们大多是青壮年,也还有一些儿童以及部分资历深厚的教授还有研究人员。
也是从那一天起,燕平黄海大学的地位一落千丈。
当本奢华庞大的剧场最终变成了一副空壳时,巨大悲伤弥漫在了所有幸存下来的人们之间,只是没有人可以称得上是无辜的。
由于这场灾难,再加上之后政府对于建设中心的逐渐偏移,这座剧场所在的位置也就慢慢处在了燕平市的边缘,后来,经过校方和政府的一致同意,这座剧场的拆除工作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参与拆除工作的工人在接近这座剧场时都感到莫名地心慌,而当他们踏入剧院所在的范围,一种强烈的恐惧便使得他们再不敢进入到这里。
曾经也有人请过除邪的师父来过这里,可是结果只换来了一句话——这座剧场之中徘徊着太多于痛苦中逝去的亡灵,他们不得安息,无法解脱,终日在痛苦与黑暗中度日,吞噬一切靠近他们的生灵。
而事实且恰好如此,曾有过胆子大的人曾冒死在夜晚来到过这里,然而却皆是有来无回,就连尸体也全都消失了。
无奈之下,剧场的拆除工作便只能不了了之。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赵含英,在后来的日子里总是想起当时所发生的一幕幕,她向校方请求,校方也只能太过无奈而找了曾经给他们告诫的师父教给了赵含英一个方法。
让她每隔三个月便带着纸钱、元宝等于十二点之后来到这个剧场之中,烧之以安慰那些徘徊的亡灵。
从那之后,这里便平静了下来,到如今正好是第二十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