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抿唇道:“主子的意思,是想要停了王妃的合欢果么?”
世子之位,必得嫡子才能承继。而齐老太太一直在用合欢果给齐氏下毒,阻其有孕,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平安却是知道的,所以,她也才会这样问的。
齐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不妥。此时蕊儿不宜有孕,珏儿还活着,他又没死,若是蕊儿再生个嫡子出来,难不成,为了这个世子之位,让她们兄弟相争么?何况,蕊儿一直在京城,我还不能断定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站在我们这一边,倘若她有别的心思,我又把这世子之位给了她的儿子,将来事情有变,鼎儿不能回云南,或者不能重振明王府,我该如何向鼎儿他父王交代呢?”
齐老太太道,“我虽坐镇云南,但也不能莽撞行事,眼下这种局势,每走一步都得踏踏实实的,否则的话,但凡有一点松懈,可能我们拥有的这些,就会被失去。”
她不能冒险,所以,她不能停掉齐蕊的合欢果。即使齐蕊是她的侄孙女,她也不能不顾全大局。
齐老太太想到这里,又问道:“平安,这个月的合欢果,你给蕊儿送过去了吗?”
平安点点头道:“回主子,已经送过去了。之前这书信未改时,荣嬷嬷就曾有信来,说王妃每日都会吃这个,不曾断掉。这回王妃自己写信,虽不曾提起这事儿,但想来,也应当还是照旧服用的。”
齐老太太叹道:“若非她心思不定,又没有爱上鼎儿,我是断不会给她用这个的。只可惜这事儿也由不得我,纵然是她不孕,也好过将来形势有变。”
合欢果是云南秘果,它能阻止女子有孕这样的功效,也只有久居云南的回真人才会知道。蕊儿身在京城,又是在京城长大的,断不会认识此物。就算是京城里的大夫,也不可能知道合欢果有这等秘用。就因为这种毒不易被人发现,齐老太太才会放心的给齐蕊用的。她也根本不担心会有人发现齐蕊五年来都不孕的真/相。
“只是,”平安闻言,迟疑道,“主子,倘若王妃不能生子,而大公子又在宁王的控制之下,那这世子之位该由谁来承继呢?难不成,主子想要破例,让王爷的庶子来承继这世子之位么?”
“庶子身份低微,如何能承继世子之位?我和鼎儿都断不会考虑这个的,”
齐老太太断然否定了平安的这个想法,她冷声道,“在我看来,这事儿还没完呢,宁王虽然眼下压制住了珏儿,但是说到底,他自己又真的能高枕无忧么?他眼下是受宠,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但是,谁能保证他永远都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呢?当年的事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么?”
齐老太太冷笑道,“只要当年的事情爆出来,宁王自身都难保,他的一切都会受到影响,他的地位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等到皇上不再疼爱他了,他又如何还能压制珏儿呢?到时候,咱们反客为主,珏儿照旧能恢复世子之位!这事只在我鼓掌之间就能完成,只不过我还不想太快将这件事公布出来而已!”
“何况,这件事终究是珏儿自己咎由自取,我想让他吃些苦头,还不想那么快就恢复他的世子之位。”
平安眼睛一亮,望着齐老太太道:“主子说的是秦姑娘的事么?”
齐老太太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就是她。等她将来入了京,咱们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呢?如今,其实也不必太过着急的。”
“对了,如今快要过年了,她在庄子上过得还好吗?你吩咐下去,让伺候秦姑娘的人好生照顾她,千万不可怠慢了她,将来,她会派上大用处的。等她得势了,也断不会委屈了他们。”
平安笑道:“主子放心,照顾秦姑娘的人虽不知道这些事,但是有奴婢的吩咐,想来他们也不敢怠慢秦姑娘的。何况,前几日奴婢亲自去瞧过,秦姑娘那里一切安好,主子可以放心的。”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恩,现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将她照顾好。这就足够了。”
她笑道,“我之前还在担心着,生怕玥儿要嫁给宁王,就想着让她一心一意的嫁给四皇子才好。可是,荣嬷嬷又说她对宁王一往情深,我那时就想着,要是玥儿真的跟宁王定亲了,我也只好按下秦姑娘的事不说了,可如今看来,这局势倒是遂了我的心意,宁王跟旁人定亲了,玥儿跟四皇子定亲了,这样一来,只要秦姑娘入了京,按照我的计划行事,皇上就绝不可能立宁王为太子,而那时,唯一有资格被立为太子的就是四皇子了,到时候我跟萧皇后一联手,玥儿定能当上太子妃的!”
齐老太太自觉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笑得得意又猖狂。
平安抿唇道:“主子,可是,跟宁王定亲的也是咱们府上庶出的遥姑娘啊,若是主子将秦姑娘的事发出来,不仅仅会影响到宁王,也会影响到遥姑娘啊,那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咱们王府呢?”
“这怎么可能呢?”
齐老太太不在意的笑道,“凌遥不过是庶出的姑娘罢了,不必那么在意的。你知道秦姑娘的事,你还担心什么?也就是鼎儿,他不知旧年过往,才会这么看重凌遥和宁王,等时候到了,我告诉了他这件事,他必不会这么看重宁王的。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我还不能说罢了。所以,这些都是无需担心的,便是到时候有所影响,咱们跟凌遥和宁王划清界限也就是了,到时他们就是被遗弃的人,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平安想了想,倒也觉得齐老太太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齐老太太便吩咐平安道:“这回写来了两封书信。一封是写给我看的,里头说了张氏被立为侧妃的真正原因,还有珏儿做下的那些事。另外一封信是给严氏和英氏看的,张氏和珏儿的事不能让她们知道,蕊儿倒也明理,没有在里头写明。只不过,张氏的事写的还可以,倒是珏儿被革掉世子之位的事还不能说出来,免得她两个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虽说她两个都没有儿子,但难保心思不正,毕竟她两个生的儿子,也是可以承继世子之位的,所以,这事儿还是先瞒着她们吧。你把书信上的话重新抄写一遍,你会模仿蕊儿的笔迹,就记得照着她的样子写一遍,不要让她们瞧出是你写的就行。”
“你记住了,前头的话照旧抄写,而之后只写张氏册封侧妃、玥儿和凌遥圣旨赐婚的事儿,不要写珏儿的事。”
平安闻言,却问道:“可是主子,大公子被革掉世子之位的事,这也是瞒不住的,两位侧妃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啊。”
齐老太太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这件事她们越晚知道越好,你吩咐府里的人先不要说就是了。至于外头的人,想来这消息从京城传来也要许久的,这都无妨的,只要信中不特意提及就好了。”
“是,奴婢明白了。”平安依照齐老太太的话寻了纸笔过来,照着齐氏的书信另写了一封。
正巧一切都处理妥当,齐老太太看过两封信都没有丝毫的出入后,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来说,严氏和英氏来凝香堂给她请安了。
齐老太太吩咐平安将齐氏写给她的私信收起来,这才吩咐平安道:“让她两个进来吧。”
等严氏和英氏进来后,齐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瞧着站在她跟前伺候的严氏和英氏,对着平安扬了扬下巴道,“平安,把王爷的书信,给严侧妃和英侧妃看看。”
平安依言,将方才预备好的书信先递给了英氏。
英氏接过书信,展看之后,与严氏同看。
严氏和英氏正看信时,齐老太太又开了口,她慢慢的道:“鼎儿信上说了,他预备的要在祠堂里供奉的祭品再过两日就到了,这事儿历来是美兰负责的,今年也还是这样,东西若到了,美兰就去清点一下,到时除夕之夜,我在带着你们去供奉在祠堂里便是了。”
严氏听了,忙将视线从英氏手中的书信上移开,对着齐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是。老太太放心,妾身一定将此事办妥。”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再不看严氏,又对着英氏道:“王爷信上还说了,他上个月封了一个小妾张氏为侧妃,只不过张氏意外身死,因为其女被皇上赐婚给了宁王,所以才抬了她的身份。如今,她和她儿子的一体也跟着祭品一道送回来了。王爷的意思,是要把这母子两个都葬在祖坟里。这事儿要赶在除夕前完成,到时张氏的牌位也会入祠堂受供奉,所以这事儿,就交给玉琦你了。”
严氏和英氏虽都是出身在云南的世家之女,但严氏是大齐人,英氏是回真人。但在这个回真人多于大齐人的云南,严氏和英氏即便同为侧妃,这英氏的地位还是要比严氏高一些的。再加上严氏性子较为庸弱,英氏又比她泼辣果敢一些,齐老太太就更喜欢英氏一些。
所以,外间之事,齐老太太也多是交代英氏去做。像这等清点祭品不必应酬交际之事,就交给严氏去做。而且,便是凌鼎在时,也是喜欢英氏多一些的。
英氏此时已经看完了书信,她将书信重新还给平安,才望着齐老太太笑道:“老太太放心,妾身一定将此事办好。”
齐老太太也笑着点了点头,片刻后阖上眼睛道:“事情既然都吩咐完了,你们就都出去罢,我今儿起得早了些,这会儿有些累了,想再歇息一会儿。这几日事多,你们就都各自忙去吧,今日照旧不必在我这儿立规矩了,用晚膳的时候,你们再过来陪我用饭就是了。”
齐老太太如此吩咐,严氏和英氏齐声应了一声是,就都退出了凝香堂。
她二人这些年都是常伺候在齐老太太跟前的人,知道齐老太太的性子是说一不二的,因此,二人都没有请求要留下来照顾齐老太太,更知道齐老太太的性子是不许人忤逆她的,所以,二人就只管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
倒是英氏心眼多些,出了凝香堂后,见左右都没有齐老太太的人,跟着的也都是她和严氏身边的丫鬟,便微微笑道:“今年又是严妹妹清点祭品,辛苦你了啊!”
严氏陪笑道:“英姐姐客气了。老太太的吩咐,大家都是为了年终祭祖之事,何谈辛苦呢。”
英氏又笑道:“方才老太太说,王爷抬了张氏为侧妃,严妹妹对这个张氏,可还有印象吗?”
凌鼎的小妾众多,当年凌鼎还在云南时,府里的小妾加起来几乎接近百人,英氏对那些小妾都印象不深,再加上本能的有些抵触凌鼎的那些小妾,英氏也没有特意去留心过,所以对信中所说的张氏,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方才在齐老太太跟前不便询问,这会儿出来了,才开口问严氏的。
严氏想了想,答道:“方才看信上说,张氏有一子名为凌纶,一女名为凌遥。我记得这凌遥是元熙五年六月出生的,那一年,我的囡囡只比她差了一个月出生,只可惜,囡囡福薄,几个月后还是夭折了。不过,因为这件事儿,我对张氏还是有些印象的。我记得,她进府后,最初的那几年里,还是很得王爷宠爱的。”
严氏虽是侧妃,但她心思细,跟英氏对于妾室的高傲和不屑一顾的态度不同,她对于那些受宠过的小妾,总是有些印象的。尤其像张氏这样被凌鼎抢回来的绝色小妾。何况,她这一生,只有过那么一个女儿,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就夭折了,所以,她对于跟女儿同年出生的凌遥也印象深刻,自然也是记得张氏的了。
而且,五年前那一战后,后院的那些小妾们在乱战中死了有一多半了,活下来的小妾也就只有三四十个了,再加上生有子女的只有那么一二十个人,而这些小妾,也都被凌鼎带去了京城。张氏有一子一女,在其中还是很显眼的,因此,严氏自然是记得张氏的。
“信上说,这张氏是因为女儿凌遥被赐婚给了宁王才被王爷册封为侧妃的,而册封之前她本就病重,册封后不多时就病重身亡了,她的儿子也是染了重病跟她一样扛不住才去了,只剩下她的女儿,在病中熬了过来,后来好了,就被赐婚了,”
经严氏这么一说,英氏也想起来张氏是谁了,英氏低声道,“严妹妹,你觉不觉得这事儿里有蹊跷啊?”
“那宁王是什么人呀?皇上最为看重的嫡长子啊,又是皇子里头唯一受封过王爵的王爷,便是要赐婚,也应该是咱们府上的嫡女才是,怎么会是张氏生的庶女呢?何况那张氏身份低微,她生的庶女,又怎么配得上宁王呢?”
英氏只恨自己不争气,没能生个女儿出来,且不说儿子,但凡她能生个女儿出来,也不会同严氏一起被留在云南了。此番见一个妾室生的庶女竟跟皇上的嫡长子订了婚,她就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干瞧着眼红了。
“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蹊跷的,想来英姐姐是想多了吧?”
严氏笑道,“姐姐和我在云南,王爷他们在京城里发生的事儿,咱们怎么能都知道呢?想来,便是这其中有事,王爷也不会往信上写的。王爷历来的书信,都是老太太给咱们看的,从来也没有单独的书信给咱们。姐姐便是好奇想知道,也只能问老太太去,这样胡乱猜测也是无用的。咱们还是只管做好咱们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横竖这府里还有老太太和王爷做主呢,这些事儿,也轮不到咱们议论啊!”
严氏这话是好话,奈何英氏听不进去,反觉得严氏是胆小怕事,外加轻看了她的意思,当下就收了眼里头的笑意,望着严氏假笑了两声,又正好到了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就见英氏道:“严妹妹,你说得对。我还有些事要做,就先走一步了。”
严氏点点头,便和英氏在这个岔路口分开了。
等严氏走远,英氏才放慢了脚步,她回头看了严氏一眼,脸上的笑早就没了,就那么阴沉着脸,她的丫鬟百时见状,心里多半猜到了英氏的想法,便低声道:“主子,您也别生气,严侧妃素来说话就是那样的,您知道她的为人,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
英氏冷笑道:“她虽不会说话,但所说的话句句也都是实话,我和她计较做什么!把我留在云南的是王爷,又不是她!何况,她确实说得对,咱们都在云南,京城的消息是一概不知的,便是有消息传来,也都是老太太告诉的,除了王爷的书信,咱们就跟睁眼瞎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百时闻言,抿唇又问道:“主子真觉得张氏这事儿有问题么?”
“怎么可能没问题?张氏她早就失宠了,王爷早就厌了她了,如今却因为她女儿的婚事将她封为侧妃,也是方才严美兰提起来我才想起来,张氏生的那个遥姑娘,咱们都知道的,那可是咱们府里出了名的丑姑娘啊,你看像是能做王妃的人吗?这里头分明就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只不过老太太觉得我和严美兰没必要知道,就不打算告诉我们了。她严美兰一贯听老太太的,老太太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可是,我却忍不下这满心的疑问,”
英氏不喜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更不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她想了想,便低声吩咐百时道,“老太太既然把这事儿交给了我,到时去接人时,你记得安排个伶俐的人,瞅着没人时去瞧瞧那个张氏和她儿子是怎么死的。我看老太太的意思,这张氏入坟之事,她是不会参加的,到时候也只有我在那里,这事儿办起来也方便,我到时要看看,这里头究竟藏着些什么事情!”
百时道:“主子怀疑张氏不是病死的?”
英氏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确实有些怀疑,但我也不知张氏究竟是不是病死的。这只有开棺看了才能知道。而且,我在想,张氏的死,可能跟她女儿和宁王赐婚有关联,不过这会儿,这个事情我也还说不清楚,毕竟咱们知道的太少了。不过,若是查出张氏不是病死的,咱们倒是可以往下继续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咱们能用的人不多,查归查,千万不可让老太太发现了。”
英氏心中好奇太重,又有着对张氏的妒忌,她没办法不去想这件事情,正好就借着处理张氏入坟之事,决定瞒着齐老太太,自己去探查一番她所认为的幕后隐情。
百时听了这话,也跟着点头道:“主子放心,这件事奴婢肯定替主子办妥。咱们身边,还是有些能用的人的。等到出府时,把主子身边老太太给的人支走,咱们就能探查到张氏真正的死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