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嬷嬷和几个丫鬟引着,宋歌就算看不见路也走得放心。司空翊就在身侧拉着她,大掌紧紧包裹着她汗如雨下的手,有些丢脸又有些甜蜜。
前厅处于觥筹交错的状态,连司空璟都不再针对他们,宋歌长出一口气,由着周嬷嬷和珑锦搀扶着“送入洞房”。
司空翊牵着宋歌,过了庭院才能到后头的卧房。可刚走没多久,一声大喝隔着高高的府墙传了进来。
“前方让道!大殿下携世子大婚贺礼,求见成王爷!”
这一声来得突然,但字字清晰透过高墙渗进司空翊的耳朵。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面色,瞬间又是青黑一片。薄唇紧抿,司空翊只差没破口大骂了。
一个一个不省事!偏挑他大婚来找茬!司空祁刚从东衡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急不可耐要见父亲?大礼?是捆成王八一样的老何他们吧?
老何黑木几个人五花大绑躺在一墙之隔外的马车上,喷嚏连天。
宋歌当然也听见了,而且她听见下一刻司空翊对周嬷嬷说:“带世子妃进屋,我去去就回。”
司空翊捏了捏宋歌的手表示安慰,下一瞬刚要抽离却被宋歌给攥紧。他回头,隔着红盖头诧异地盯着宋歌看。
“哪能去去就回,外头喝酒的会放过你?”宋歌淡淡的声音响起,令司空翊有些郁闷。还以为她会交待几句小心些之类的贴心话儿,结果是怕自己出去被灌醉。
司空翊默默回到:“就算喝醉了,身体还是清醒的。”说罢不顾周嬷嬷略微尴尬的眼神和珑锦原本茫然之后便是面色绯红的神情,旋身就大步往前厅走。
宋歌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货又在耍流氓······
外头的动静不小,先是百姓乱作一团的惊呼哭喊,随即是那大刀猛烈的架势,震得人心惶惶。一时厅堂里齐齐停杯,疑惑地看向座上的皇帝和司空震。
因为那侍卫的话语响起时离王府还远,所以虽然听到有人喊了句什么,却听不清说的内容。
皇帝有些生气,这场子虽然砸的是成王府的,但也无异于在他脸上甩了个响亮的巴掌。他怒摔杯箸,拂袖起身沉声道:“随朕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在成王世子大婚之日造反!”
外间都是皇宫的御军,因为皇帝主婚,这安全必须得做到万无一失。皇帝这么一喊,噔时就有士兵开路,司空震跟在皇帝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怒气冲冲往外走。有好奇的官员交头接耳一番,也跟上去准备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
司空翊回到前厅的时候,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筵席上只剩三两个人在埋头吃着菜。那几个眼见司空翊突然出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颇为尴尬,只好讪讪收手唤了一声“世子”。
司空翊倒没在意这些,只停了须臾便抬脚往门口走。恰在这时管家老李慌慌张张从前头跑来,看到他正要往外走,急得大喊一声:“世子您等等——”
司空翊皱眉停下,老李喘得急,好不容易缓过气又断断续续道:“您可千万、千万别······别出去啊——”他连连摆手,人直挺挺站在司空翊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为何?”司空翊反问,他知道司空祁一定会跟他父亲告状说自己劫了他的和亲队伍,但他也可以反咬一口说司空祁自己把和亲公主给弄丢了。
反正先见到皇帝的人是自己,而宋歌又站在自己这一边,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
老李急得说不出话来,司空翊这淡定的态度让他好生担忧,一咬牙干脆道:“外头来的是大殿下,他跟王爷说您一路上把他的和亲任务搅得一团糟。王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您这一出去保不准又是一顿打!”
司空翊挑眉,果然。
老李跺跺脚又道:“这还不是什么大事,您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妃疼您按理会拦着王爷的,况且今儿个皇上也在,只是······”说到这,老李愁容更甚。
司空翊不解,照老李说的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怎么那么忧虑的样子呢?
“只是这最麻烦的,是柯容······”老李叹气,眼角深深的皱纹。
司空翊心忽的一跳,抓着老李肩膀急问:“柯容?!他怎么了?不就是被绑着回来了吗?受伤了?”
老李讶然,世子爷还没出去看呢怎么知道是被绑回来的?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苦口婆心劝解道:“哪能啊,他本领大,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瞥到司空翊霍然一松的表情,老李语调更低,“受伤的不是他,是大殿下。”
“大殿下说您派柯容他们袭击他的和亲队伍,然后您再趁乱带走了世子妃。他还说柯容几个下手狠辣,拖回一车死的死伤的伤的人,说是柯容他们给杀的下属。还有······大殿下胸膛上有个草草包扎的剑伤,说是柯容刺的。”
老李说完,瞥见司空翊越来越凝重的脸。
“比对过柯容的剑和伤口的形状没有?”半晌,司空翊淡淡说了一句话。老李点点头,垂着手无奈道:“皇上当即就派人去请太医了,怕不够确切来了有十几个,太子妃的父亲院使苏大人也一并到了。”
“如何?”司空翊虽问了一句,但其实他已经从老李的神情中知道了结果。如果形状对不上,老李怎么可能急急忙忙来拦他呢?
“对上了,根本是完完全全地对上了。而且柯容的剑上的确有血迹,虽然不知道那血迹是不是大殿下的。”
老李言罢,又抓着司空翊胳膊苦苦劝道:“世子,眼下王妃正拖着王爷所以他才没进来找你,您可说什么也不能出去啊!”
司空翊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脚下竟真的没有移半分。
老李见一向固执的司空翊这次出乎意料地听了话,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是想到门口柯容被大殿下一脚踹在地上,嘴角鲜血流落人却依旧面无表情。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柯容那孩子虽然冷淡但决计不会不知轻重,这次怎么会惹到大皇子呢······
司空翊紧了紧拳头,憋了很久问出一句:“柯容······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老李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奇怪的动作?”
“嗯,比如······挠头、摸鼻之类的?”他和几个亲信相处多年,彼此有特殊的传递信息的方式,以便被人禁锢时能第一时间互通情况。
老李摇摇头道:“柯容被绑着怎么动得了呢。”他看司空翊动了动脚似乎想往外走,急急拦住道:“我想想、想想!”然后老李努力回忆,毕竟人年纪大了想事情颇为头疼。
“啊——”老李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大声道,“有!真有!”
司空翊眼中一亮,等老李回答。
“他看着我,盯了好久好久,”老李皱眉回忆,慢慢道,“然后眨了一下左眼,就像这样。”他试着让右眼睁大不动,然后右眼缓缓闭上,须臾再睁开。
司空翊霍然扬眉,不等老李做完这个动作,人已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带起的艳红长袍猎猎作响!
老李大骇,怎么说跑就跑了!他暗道一声这下事情可大了,叫了一声“世子爷”,迈着不利索的老腿慌忙跟了上去。
眨左眼,在他们之间的暗示意思是——不可轻举妄动!
让自己呆在府里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是柯容能有把握搞定?还是意图让他置身事外,自己一个人背上所有的罪责?手下闯祸,不管事大事小,作为主子永远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他们之间岂止只是主仆关系而已?
原本司空翊还想见机行事观察片刻,如今却是一刻也等不得!
眼前密密麻麻全是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刚才还在屋里头见证他大婚的,也有一直守在外面等着拿“早生贵子”物袋的。
司空翊看到自己母亲死死抓着暴怒的父亲,看到皇帝皱着眉跟几个太医在旁边说着话,看到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一旁如品着戏的表情,看到袭城冷眼目睹柯容毫无反抗之力躺在地上,看到黑木陆蒙甚至乐明夏愤恨要往上冲却被拦在后方。
直至最后,他看到高头大马上,那人视柯容如粪土如蝼蚁,眼神轻蔑嘴角鄙夷,一把大刀已经握在他手中,上面挂着耀眼的红色“喜”字。
司空翊怒极反笑,人未到门口气已沉丹田,经过府门时大手往门沿上用力一抓,抠下一块硕大的朱红桐木板。
“司空祁!”一声暴喝,令众人齐齐回头,可他们第一眼看到的竟是逆风飞速而来的、两端还带着尖锐木刺的门板!
黑木和老何对视一眼惊喜道:“主子!”
陆蒙转头,乐明夏惊讶,晋宵直接开始大叫:“世子爷快救柯容!”
门板来势极快,打着旋儿往司空祁面门冲。皇帝大惊失色,一声“小心”来不及出口,司空祁已经仓促间挥刀欲将其击开。
一时间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小的甚至捂起眼睛,生怕看到司空祁脑袋开花的可怕场面。
司空祁的大刀已经举起,刚要用力打掉来势汹汹的门板,可谁知,它的趋势竟停在一臂之前不再靠近。然后下一瞬,门板直直落下,速度不比先前慢,狠狠插进司空祁胯下黑马的脑袋中央!
“吁——”黑马痛极,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前蹄高高抬起,整个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司空祁毫无防备,人都被颠了起来。下半身几乎腾空,只靠一只手死死抓着缰绳控制住不跌下去。可他右手还握着沉重的大刀,坐骑一番惊痛害他失了平衡,再加上大刀的重量压下来,他坚持了须臾,最终无可奈何,人向后一倒滚了下来。
落下来倒也没什么,对于他来说避开马蹄乱踏不是问题,但关键还是手里这把刚刚想用来挡掉司空翊袭击的大刀。他没在第一时间把刀丢开,导致现在摔下来之后,不受控制的右手根本抓不动那么重的刀。
所以司空祁一落地,刀背就狠狠砸在他胸膛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司空祁痛得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迷迷糊糊间竟庆幸,自己还算命大,落下来的倘若不是刀背,现在人已经被一劈两半了。
皇帝吓得脸色都白了,颤颤巍巍指挥太医道:“去看······去看!”
众人愣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才回过神来,司空震转头,眼睛里燃着火。
“司空翊!你个孽子!”他大怒,推开泠兰王妃就要过去教训司空翊。当着皇帝的面就敢对大皇子这样,王法都没了吗!
泠兰王妃急中生智,作势往地上一跌大哭道:“好你个司空震,现在都能大街打自己夫人了!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司空震脚下步子一顿,回身表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是走呢还是留呢?
皇帝已经顾不得他们了,扶起刚才还趾高气扬现在瞬间面色惨白的司空祁着急道:“有没有事,啊?”
司空祁勉强站起来,靠着下属的搀扶艰难回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他抬眸依旧狠冽,看向已经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司空翊。
司空璟噙着一抹淡笑看两虎相斗,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瞥了眼地上没什么声息的柯容朝身后袭城低低道:“这人真要死了,你没关系?”
袭城面上冷若冰霜,看柯容的眼神比司空璟还鄙夷不屑:“我只会可惜杀他的人不是我。”
司空翊居高临下,看着司空祁漠然道:“祁堂兄真是失礼,皇上都还站着,你倒坐得稳当。”他言语淡淡,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坚硬与力拔山河。原本他就不打算伤司空祁分毫,哪怕自己恨他入骨,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教训他。
杀人不行,他总可以杀个畜生吧?黑马吃痛直接就可以伤到司空祁,就算一跤跌不出大碍,好歹当众落马也能令人不快!
让司空祁不快的事,司空翊很愿意做。
皇帝见司空翊这样说,本还有些愤怒,现在倒说不出该不该怪罪。虽然司空翊的话没有错,可到底司空祁受伤不轻,如此轻易化了他还是很介怀的。
泠兰王妃一看皇帝的表情便知道不妙,立马看向司空翊朝他使眼色道:“大殿下失不失礼自有皇上管束,翊儿你还不过来认错!”
她难得这样厉声斥责爱子,也知道柯容对于司空翊来说并不是普通的下属。如今一眼看到儿子周身散发出来的隐忍盛怒,她也不是不心疼的。奈何司空祁终归是皇家人,他一个世子怎么能招惹,就算皇帝平日疼他,儿子和侄子摆在面前,轻重立马见分晓。
眼下她一句话,若有若无支持司空翊“祁堂兄失礼”的言论,又暗示司空翊暂时服软以求皇帝大事化小。现在麻烦事一大堆,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可司空翊根本就无视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也不在乎皇帝会不会怪罪,一步步从台阶走下来。他经过父亲跟前时能感觉到他又气又恨的眼神,母亲却始终忧心忡忡盯着他看。至于司空璟和袭城,他压根儿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倒是离老何他们近些的时候,看到黑木冲他竖大拇指,低低一句“干得漂亮主子”。
迎着司空祁的目光,司空翊扬起下巴,眼角略微挑高。怒气转变到倨傲的过程很短,他却很自然地凑到司空祁耳边,在任何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面色僵硬的司空祁轻轻吐字。
“你劈我大红‘喜’字,我劈你坐骑脑袋,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司空祁只觉腹内血气翻涌喉间泛甜,忍着吐血的感觉对上司空翊似笑非笑的眼睛。
司空翊不给他这机会,话说完便立刻退到一步开外,双臂打开幽幽道:“现在,有什么对我的指控全部一股脑扔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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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明天上午有课下午要去买实验素材,可能更新会晚,但今天如果能准备出来的话就不担心~先跟妞儿们说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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