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堂存世数百年,以医术闻名。
千菀身居千草堂静水楼,江湖尊称“静水神医”。人说,世间医术两家独尊,一则圣前红人第一神医白宁,二则金都静水楼神医千菀。
故而,千菀在金都城百姓乃至天下人心中地位极高,犹如在世活菩萨。
“堂主可是我请的!”木一嘚瑟不已,拿手肘撞身边面色潮红激动难耐的姑娘们,得意的同时忍不住心下嘀咕,“这下那半吊子的千大郎中该退位让贤了吧!”
“你什么时候去的千草堂?我们都不知道。”离她最近的木七轻声问她,目光却舍不得离开半分。
“三天前,就坊主回来不久。神医呢,很难请得动的!”木一同样压低嗓门,余光扫到木九有异动,当即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坊主在暮离居,千堂主请随我来。”
低眉顺眼,轻声细语,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火爆模样!
千菀颔首。木一喜滋滋地带头引路,中途忍不住回头朝众人抛了个志得意满的眼神,惹来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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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已过,天气依然燥热,即便有风也夹杂着滚滚热浪,烫得很。屋子里,暮阳临窗而坐,听完清原的事挥手示意初晓退下。抬头间看到远处木一缓步朝她寝楼方向走来,正诧异木一何时改了急躁脾气,看到随其身后的千菀,了然一笑。
暮阳很清楚。对自己,木一等人是敬畏和忠诚。而对千菀,却是敬重与崇拜,就像夏夜里仰望漫天繁星,她们在凡尘仰望着千菀,这个宛若天仙般济世的女人。
“千堂主大驾光临,暮阳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暮阳起身,朝来人微微欠身,“快请坐。”
“坊主客气了!”千菀大方坐下,“承蒙贵坊相邀来给坊主诊脉,本该前日就来,无奈被堂中诸事耽搁,还望坊主莫怪。”
“千堂主哪里话?不过是小病小痛罢了,都是底下人瞎紧张。今日能得千堂主亲自上门看诊,暮阳甚是荣幸。”暮阳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花茶,还做了个请的动作。余光瞥向木一,示意她退下。
“还这般客气?”木一走后,千菀端庄的脸上浮起笑意,探指搭上暮阳的手腕。
见暮阳扬眉似在说“我自是要在你崇拜者面前做足戏的”,千菀笑意加深,“再这么客气,我反倒会认为你小气。莫不是记恨着你前几日寻死觅活而我见死不救的事?”
得来一记警告的眼神,千菀忍不住笑出声,也依然是笑不露齿的那种。这一点暮阳很佩服她,无论何时她都能保持住她一堂之主当家主母的得体端庄!
大家闺秀,莫过如是!
“我猜,定是为年初我向你索要大趣÷阁诊金的事耿耿于怀!”千菀边诊脉,边敛了笑故作正经,“你呀,真小气!”
“月扇坊坊主小气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暮阳努努嘴,这一提又想起年初的事,心疼不已。
静水神医悬壶济世,诊金收费按病者身家背景来。贫者不取分毫,而像暮阳这般数不尽金银又日进斗金的大人物自是要好好敲上一趣÷阁。想当初那趣÷阁昂贵的诊金可让她足足心疼了半月有余。
说起来,她二人相识五年,初相识那会千菀才坐上千草堂堂主之位,年仅十三已是一族之长。五年来,她从最初懵懂的小姑娘蜕变为沉稳凝练的当家主母,分散在各个长老手里的权利已于去年年底一一收回。如今,她高坐千草堂,大权在握,独居静水楼,世人道她高不可攀,殊不知她身负千氏百年兴亡重任。金都四霸,千氏一族自是占据重要地位。
千菀安静地听了会脉,抬眼反问:“小病小痛?”
暮阳抿嘴眨眼,一脸无辜。
“你知不知道你再任性几回,你不但要每月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就连做母亲的机会也会失去!”
“我知道。下次不会了。”相比千菀的皱眉纠结,暮阳却平静得很,倒了杯花茶悠闲自得地品起来。千菀说的,她早就知道。
千菀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益发凝重,暮阳搁杯问道:“你来除了诊脉,还有何事?”
“我千草堂的招牌迟早砸在你手里。”千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暮阳却一副甚是荣幸的神情。
“新药方我晚些命白薇送来,你再这么不管不顾,到时谁来请我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我只救珍爱自己珍视生命之人!好了,与你说正事。”千菀敛起神色,直入主题,“我来是告诉你,梦冉在我那。”
闻言,暮阳怔愣许久,回过神来不禁想要确认一遍自己是否幻听。
“她还活着?”
千菀点头。
她舒了口气,但又疑惑:“那书房里的……”
“是柳老和梦冉的贴身侍婢小莲。”
柳家出事那晚正值月扇坊重新开门,万人空巷。谁能料想,竟是一场血案来延续鼓舞欢庆之后的沸腾?
“那夜寅时,梦冉晕倒在千草堂外,白芷偷偷救下她时她浑身是血,以为是哪户人家被主人毒打逃出来的小丫头。不曾想,会是梦冉!我给她检查发现,她腹部有一点米粒大小血迹,像是飞针穿透所致,好在无性命之忧。只是……她今生恐怕不能生育了。”
暮阳静静听着,袖中五指不由自主地攥紧。
千菀留意到她瞬间变白的脸色,继续道:“柳府究竟出了何事?梦冉为何受伤?这些我都不知道,天亮命白芷出去打听才知柳府灭门一事。”
“梦冉还活着一事不能流传出去,那人屠杀柳家满门,是不会放过梦冉的。”暮阳盯着屋外那株繁密的香樟树良久。
千菀颔首:“我也这么想的。此事就白芷、白薇和你我知道。那二人是我心腹,信得过。”
说着,叹了口气,“梦冉昏睡了整整一天,口中直呼柳老,面容惊骇悲痛,醒来后一直呆呆坐着不说话,也不哭闹。我知道她心里苦,却什么也帮不了她。直到她我与她说了柳二爷要接手柳家家业,她才开口说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柳家瓷窑命案,暮姐姐知情。”
暮阳默然,继而摇头:“她这么说应该已经猜到瓷窑命案乃柳二爷授命,只是瓷窑命案与柳府灭门血案有无关联,我也不清楚。”
“不论真相如何,我觉得梦冉这时候最想见的人,是你!加之今早传来府衙结案的消息,梦冉情绪有些激动,我便趁着给你诊脉过来了。我知道,凶手在暗,我们在明,你有你的顾虑。无妨,我只是传个消息而已。”
“过些时日再说吧。眼下事情正闹得厉害,你才来我这,我便又去你那,徒惹人注意。我想,盯着你静水楼的长老们可还没糊涂到那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