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与邪恶?”
李忆悔低下头仔细思索。
许惊鸿的题目很是刁难也很考验,短短五个字字便要人说出答案,不仅仅是要得出问题答案的本身,更能看到答题者思索问题的角度,从而判断答题者本身。
许惊鸿看李忆悔沉思模样,也不催促,他微笑着盘腿坐下来,一只手在虚无缥缈的灰蒙雾气中一摸,便凭空摸出一柄灰色的鱼竿,而后一手握柄,猛然一甩,灰色的鱼线远远地抛落到远方的灰雾中。
而后许惊鸿便安静了下来,盘坐着垂钓,纹丝不动,也不知是在钓鱼还是钓答案。
李忆悔想着,索性也盘坐在许惊鸿身后,望着灰蒙蒙的地面,脑海中的思绪却是飘忽不定,天上地下,亘古如今,他在回想他知道的一切。
“正义与邪恶……”李忆悔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思索,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就是所谓人性中的善恶!”
许惊鸿不动声色,手中的鱼竿却是抖了一抖,鱼线像是被猎物拽住,立刻绷直。
“接着说。”
许惊鸿淡淡道。
李忆悔恭敬一点头,说道,“晚辈以为,正义与邪恶的相对,其实就是人性之间的善与恶。凡间有圣人学者,有的提倡人性本善,有的则道人性本恶,其实晚辈以为,都对,却都不全对。”
许惊鸿露出绕有兴趣的样子,手中的鱼竿也停止了颤动,他松开手,鱼竿平稳地悬停在半空。
李忆悔继续道,“无论善恶都是人生来便有,并不完全偏向于哪一端,而后来人生的选择,都是对于曾经经历过的种种,所持有的态度,有人选择作恶,有人选择为善,可那仍然不够纯粹,穷凶极恶之人也有极尽温柔的时刻,一生行善的人未必没有满腹恶果的瞬间,那些不纯粹的善恶终究只是善恶。而只有达到了纯粹的程度,才能说是正义与邪恶。”
许惊鸿听得点点头,有些赞赏。
“正义与邪恶因为本身的纯粹,所以往往他并不存在于某一个人的身上,他们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光环,他们只是存在,且一直存在,并不是因为谁而生,也不因为谁而灭,反倒是人们,会站在他们的下面,于是就有了正义的人,与邪恶的人。所以总而言之,晚辈以为的正义与邪恶,不是性格,是势,大势!人之势!”
李忆悔说到最后,深情略微激动,拳头握紧。
“说完了?”许惊鸿淡笑着看向李忆悔。
“说完了。”后者低头道。
许惊鸿始终淡笑着,也不评价,道,“既然第一个问题你答完了,那么就来听听老夫第二个问题吧。”
“许掌门请问。”
“什么又是贪婪与无欲呢?”
许惊鸿问着,又重新坐回原地,握住那柄鱼竿,变回那古井无波的样子。
李忆悔皱了皱眉,方才正义与邪恶是人之大势,而如今贪婪与无欲,那便又牵扯人之本身了。
他思索一会儿,道,“这贪婪与无欲,前者为先天,后者为后天。漫说人族,这世间生灵万物,皆有贪婪之心,生来便有,植物争水,争阳光,动物争夺领地,人类争夺资源……而无欲,却是在后天的生存中,被外界因素所影响,产生出的一种情感。人常道,无欲则刚。这也正是我们修仙者之所求。”
许惊鸿默不作声,专心垂钓。
李忆悔道,“晚辈以为,这贪婪无错,也非罪,错的是谋取之方式。人爱财,或靠勤奋,或靠聪慧,只要走的是正道,对于天下来说,只会是好事,而无欲,则是对贪婪的压制,清空所有的欲念,无欲无求,空灵之身。其实人生来无善恶,全靠后天的选择,若一步错,则步步错。所谓无欲,不过顺应天意,天意总无错。”
李忆悔说完,老老实实地站在身后,不再出声。
许惊鸿端坐着,道,“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这人
与人之间……又如何?”
李忆悔不动声色。
这一个问题,可以说是三个问题中最难的一个,却也能说是最简单的一个,难在蕴含之广,还要阔于之前两个问题,这简单,也就简单在李忆悔本身,他见识过太多这个年纪本不该见识的,人性曲折,在妖神的手中,他见过很多次。
“人与人之间,又美善,有丑恶,许掌门是问的什么?”
这是李忆悔第一次反问许惊鸿。
后者有些诧异地望他一眼,随即笑道,“你且说说,这丑恶,为何?”
李忆悔摇头叹息,颇为无奈,道,“这人性丑恶,其实就是各种错路的交盘,同一条路,你要走,我也要走,两人相撞,互不相让,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丑恶。人生正道,是条大道,从不在乎人之多少,都可通向终点,而那些曲折的歪路,却是犹如羊肠小道,岂容二人并行?所以古往今来,凡大奸大恶者,多为孤家寡人。世俗中有一学派,道,‘兼爱非攻’,晚辈深以为然,人与人之间若是如此,那么世间哪条道路不阔?人间哪处去不得?晚辈以为,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互相侵略,不过都是走了错路,只要他们活着,就有希望纠正!”
“有希望吗?”许惊鸿反问道。
“有!”李忆悔肯定地点头,“我从未对这人间绝望,哪怕我见识过人们丑恶入地狱一般的风景。因为我们是同族,因为人间的万世太平,真的很美。”
“那么有谁来纠正呢?你想过没有?你吗?还是我?可是我们是修仙之人,不能掺和凡人事物。”
“有他们自己,我说过,只要他们活着,就有希望改正,这世界上有我为人族抱有希望,努力修炼,拼命!可是却不是只有我这样,这世上像我李忆悔这般人的还有很多!”
许惊鸿笑笑,似乎被李忆悔的回答触动了,他只是落寞地摇摇头,随手一抛鱼竿,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