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虎在父亲面前完全一副拘谨模样,家中从小就传承了棍棒之下出孝子的传统,虽说如今年纪大些,少了些管束,但到底还是习惯使然。
“你确定你的消息没错?”陆侍郎再度向儿子确认道。
陆虎肯定地点头,“绝对没错,我问过那看门的侍卫了,李忆悔是赵长史送来的,朝廷谁不知道他是丞相的人,而且我也亲眼见他入了皇宫,便是向来严厉的看守也未有半分阻拦,问都没问一句。”
“看来确实有些问题。”陆侍郎抚着山羊胡子,呢喃道。
他已是这般年岁,说老不老,可是说小也不小了,按理这辈子坐到这侍郎位置也算到头了。
可是陛下突然来了罢免吏部尚书这一出,又让自己瞧见了希望,如今吏部什么情况他很清楚,青黄不接的,还没有什么能当大任的年轻人,而吏部尚书这一职乃是重任,又岂可久日空悬?
那能担此任的人选不就在不言之中了?
舍我其谁?陆侍郎当初是如此想的。
可是如今,突然蹦出个李忆悔,听学院那边传来的消息,好像那王老匹夫的儿子王大勇在其手中也吃瘪了,简直就是三拳两脚就被揍趴了。
那王大勇他是见过的,武功比起一些武院的学生丝毫不弱,可是在那李忆悔手中都过不了几招,可想而知后者的恐怖如斯了,怕是王老匹夫亲自上阵也就不过如此。
陛下也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让身为族弟的丞相安排他入学院,而且还是特意入的文院,武功已经摆在那里了,现在再学文,如此文治武功,可不就是培养下一代国君的架势嘛。
而新君的来临,必然预示着朝廷会迎来一波大换血。说不得罢免吏部尚书也是为其铺路,那自己这个老臣还有机会当尚书?不也被换掉就算是万幸了,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求上进,是明哲保身啊!
陆侍郎瞬间有种悟透一切,心境开明,豁然开朗的感觉。
“虎儿明天一早你去学院的时候替我将一封信交给你何伯伯。”陆侍郎突然道。
陆虎点
点头,“那我明日来拿。”
“嗯。”陆侍郎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在学院照旧吧,不用太刻意在乎那个李忆悔的身份,毕竟陛下这样做必然有其道理,咱们可不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孩儿知道了。”陆虎老实道。
“回去休息吧,明早来爹这儿一趟记得把信拿走便是。”陆侍郎语气柔和道。
“那爹也早些入寝,孩儿便先告退了。”
陆侍郎点头,陆虎转身出去。
“虎儿。”
陆侍郎突然叫住。
陆虎回头,“爹还有什么事?”
陆侍郎突然笑笑,摇头,“没事,你长大了。”
陆虎愣一下,也笑笑,“孩儿知道。”
“去吧,太晚了怕你明日去学院要迟到。”
“嗯。”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
灯火摇曳的房间内,只有陆侍郎一人。
能招呼几名老友防范一下,这已经很重情义了,官场上的泥潭子,走错一步就越陷越深,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有力气拉别人一把。
陆侍郎坐到书桌前的木椅上,靠着椅背,思量着那封信该写些什么内容。
想着想着,却蓦然忆起了另一件往事。
那是有关陆虎的,发生的时间好像并不遥远,可是他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日了。
只知道那天好像虎儿应了哪个好友的约,要瞒着自己出去喝花酒,可是儿子的那点伎俩又怎么真能瞒过去,到底还是被自己知晓了。
但又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自己一方面不愿儿子去,毕竟那种烟花之地,还是少去的好,然而另人头疼的是儿子岁数也不小了,自己如果冒然闯出说不同意,那他心里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芥蒂?
便是在这个时刻,陆侍郎蓦然想起了在皇城内有个泼辣的小姑娘,是张将军的女儿,据说是皇城这群公子哥的天敌。
陆侍郎计从心起,于是派人请来那姑娘,道明原委请她使些手段让儿子喝不成那花酒,乖乖回来。
那张灵儿也真不愧是将门女儿,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让人乖乖回来。
果不其然,张灵儿走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陆虎便灰溜溜地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无论自己怎么问,他就只一个劲地说没什么。
这让面上担忧的陆侍郎心里透着乐,这种暗地里使坏的恶趣味可是好些年没有体味了。
他想到这,蓦然笑出了声,直摇头。
自己那儿子的傻样,还真与自己当初有几分神似。
“咳咳咳……”
一阵咳嗽将他拉回了现实。
陆侍郎深呼吸几口,顺顺气,起身去把书房的窗户关上。
这夜凉若水,风冷如霜的,自己饱经岁月风霜的躯体可不如年轻时候。
该办正事了。
陆侍郎重新坐回位置上,提笔开始书写,常年的官场文章练就了一手行云流水的小纂。
“何兄亲启……”
……
陆府的雄鸡打鸣,天开始蒙蒙亮,书房的烛火也正好熄了。
陆侍郎敲敲酸痛的腰背,费力起身。
昨夜写完一封信的功夫,自己竟迷迷糊糊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好在信是写完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耗费心神熬夜,已经过了半个不惑之年,哪里吃的住。
出去房门,正好碰上已经开始要操持一家吃穿的管家,便将信让他交到少爷手中,千万嘱咐不可忘却。
那管家连声应是,便退去继续忙活了。
而后陆侍郎回房睡去,其余的事既然安排好了,那就听天由命吧,正好今日皇帝陛下没有召去早朝,算是这诸多不安中的唯一一点舒适了。
日头又升,陆虎起了床,去学院时管家将那封信交于他。
陆虎看着信封,有些感慨,“父亲终归性情中人,昨日写信时的滴滴泪痕还依稀可见,由此,应是担忧何伯伯的安危,心有感怀,潸然泪下。”
诚然,那信封上自有水迹些许,不过那是否为泪痕,这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