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余晖燃烧着晚霞,鳞次栉比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有好几个小时,惠尔斯首席执行官布兰诺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直谈着话。
年轻些的男人是刚从云鼎商超集团回来的约翰,在他看来,今天和徐梦蕾的会面糟糕极了。坐在对面的是布兰诺,他穿着惠尔斯集团公司标志的西装,左腕耸拉着一条金链子,近乎花白的头发有点不修边幅,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像个老前辈一样倾听着约翰的诉说,从他青一阵红一阵的脸上看得出来,他感觉这次会谈糟糕极了。
在约翰看来,红山资本虽然以雷厉风行、凌厉狠辣着称,但都是在商业规则内进行的利益角逐。这就像两个人下围棋,规则简单,变化无穷,只要你遵守基本的规则,无论你用什么谋略,最终围地最多者即是胜者,胜王败寇。可如果你的胜利中掺杂了一些违反规则的手段,就像下围棋,别人落一个子,你非要落两个,那就不叫取胜,那叫耍无赖。这恰恰是约翰最不能容忍的,他相信唯一能让对手信服的方式就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把对方打败,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让对方输得明明白白,而不是搞一些徐梦蕾口中的下三滥。因此,他是这种公平较量信念的维护者,同时也是红山资本道德底线,这也是他始终把红山资本当做的事业平台和心灵归宿的原因之一。
实际上,唐之信缠上非法集资案,约翰也是知道的,之前翁百川汇报说,唐之信是被员工匿名举报的非法集资,他还挺高兴。因为对手犯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商机。他以敏锐的商业嗅觉判断到,唐之信深陷囵圄,此时云鼎商超集团群龙无首,正是进攻的绝佳机会。
但从徐梦蕾会谈的反应和翁百川最后被带走这两件事情中,他虽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感觉到,这背后一定有一些不为他所知的肮脏的勾当,而自己也有可能牵连其中。
他告诉布兰诺,之前他用对付徐梦蕾的“估值理论”说服了翁百川,投资1.5亿美元占了他30%的股份。而翁百川也算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他提出了交叉持股的要求,即你约翰用1.5亿占有我30%的股份,你也要允许我占有你将要取得控制权的云鼎商超集团的股份,至于股份怎么收购,由翁百川自己定夺。但他没想到的是,翁百川会和唐之信的官司有关系,这是今天他气愤的主要原因。
布兰诺一直静静地地倾听着,不时地抬起手捋一捋他有些散乱的头发,这是他倾听或者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约翰又把和翁百川达成的协议,摊开放在布兰诺的办公桌上,示意布兰诺阅读,布兰诺婉言拒绝了他,说这是商业机密,他看不合适。
约翰说,这是一份已经作废的协议,知道也无妨,他便把协议中最主要的九条内容告诉了布兰诺。协议主题思想是并购和联盟:1.由红山资本收购唐之信的股份,翁百川负责收购剩余的股份2.云鼎商超集团收购完成后,云鼎商超集团改名为红山云鼎集团,由翁百川出任红山云鼎集团的总裁。3.翁宝川原有的隆盛集团更名为红山隆盛集团,为红山集团的子公司。4.红山云鼎为商超领域第一战斗系列,主打高端百货;红山隆盛集团为第二战斗系列,主要中低端百货。两个集团遵循统一战略规划,不得擅自调整经营策略。5.云鼎商超集团之前的物流园、同城快递、生产基地及电子基础设施同时服务红山云鼎和红山隆盛。6.红山云鼎和红山隆盛组团开购物中心,同时选址,同时开业。7.红山云鼎、红山隆盛和惠尔斯签订价格同盟,稳定市场秩序。8.红山资本收购的农产品基地,负责向红山云鼎、红山隆盛、惠尔斯以同一价格统一供货,其他品类由三家共同委托“地头蛇”翁百川去谈判,保证成本最低质量最优。9.取消“类金融”模式,与供应商按批次结货款。
在约翰看来,这是一个保守的市场经营策略。按以往的战法,他完全可以统一市场,可惠尔斯是一个大型国际连锁机构,整体规模不亚于红山资本,两虎相争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
再加上他和惠尔斯首席执行官布兰诺都是西国人,还是忘年交,经常在异国他乡奔波的约翰,于公于私都不愿与布兰诺为敌。
这样一个完整的战略整合计划,在翁百川被拘捕时完全被打乱。如果有人以投资隆盛集团30%的股份为由,硬要指控他,说他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或者幕后主使。先不说罪名是否成立,都足以让集团总部通知暂时延缓此前的计划或把他调回总部一段时间,以消除影响。而战机稍纵即逝,错过了时机,虽然能打赢,可耗费成本要大得多。
布兰诺频频点头,赞叹他的睿智,赞许约翰的市场规划,认可他的重情重义。从商战的角度来说,这确实是一份互利共赢、无懈可击的并购和联盟协议,这样一个战略如果实施,确实可以一举改变目前的市场格局。两强相争就变成了两强联盟,就有机会把商业触角深入更广阔的中低端市场,那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
而此时的约翰,越来越忧虑,这个战略构想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这漫天红霞的迷人画卷里卷进了几朵乌云,真叫一个大煞风景。
坐在对面的布兰诺,看着眼前忧心忡忡的约翰,他在想,接下来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给已经很忧郁的约翰身上再泼上一把冷水。但他决定还是告诉约翰,不这样说就违背了自己和约翰这忘年交的情分。
布兰诺脸上挂着一丝和蔼的笑容,说道:“约翰,你的盟友翁百川是不是选错了?”
“我从来不会选错人。”约翰脸上带着一丝坚定,低声回答道。
“我可不是事后诸葛亮,我的意思是唐之信比翁百川更适合做你手下的总裁,唐之信卓越的经营才能我是领教过的,他可是有前途的青年才俊。”布兰诺继续抿了抿咖啡,端详着眼前失落的约翰。
“布兰诺先生,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之信是狼,不是狗。而我需要时一条忠实的狗,而不是一条桀骜不驯的狼。”
约翰迷恋东国文化,确切地说他应该是迷恋东国的《孙子兵法》,他把《孙子兵法》第十三篇——用间篇背得滚瓜烂熟,他深信在于对手开战前,必须对对手的情况了如之掌,尤其是对手的个性性格和经历。而用间是最快捷的方法。
对于唐之信在商战天赋和商战能力,他委托市场调研公司,做过很细致的《尽职调查》,他个人经历、他的爱人和他的人脉关系,都像一个个ord文章一样牢牢地储存在这个巨大的硬盘里——约翰的大脑。经过对调研数据的仔细揣摩和推断,他确信唐之信是狼,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狼,是一个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可能妥协的狼。而狼是不可能被驯服的,他要的是横行天下,君临天下。
在红山资本,特别是他的手下,他满足不了唐之信的志向,所以他只能打败他,彻底的消灭他。假如他俩生活在充满刀剑杀戮决斗之风盛行的中世纪,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至于选择翁百川,用东国话说,是“瘸子里边挑将军”,他也算听话,适合执行红山资本的战略。可今日发生的事情,使他开始怀疑,选择翁百川的正确性。
“翁百川可能连狗都不如,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约翰整了整有些散乱的衣服,用他那西国嗓音低沉地吼道。
“翁百川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同意这样的协议,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在他看来,红山资本就像是一个原子弹,而唐之信就是一个手榴弹,原子弹来临的时候,寸草不生,手榴弹的威力可以忽略不计。红山资本这个原子弹一统天下的时候,他作为曾经的助力军,只会收益,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他再有一些最起码的道德底线,他将会是你的最佳选择。”布兰诺又捋了捋额前近乎花白的头发,接着说道:“你的战略构想没有问题,假如我们全力进攻唐之信呢?”布兰诺故意把“我们”这两个字加重了一些。
约翰忧心忡忡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但瞬间又消失了,他不确定布兰诺心里的“我们”分量到底有多重,故意不明就里地对布兰诺说道:“我手里没有旗舰企业,就好像一把盖世强弓没有箭一样,无用武之地啊。”
布兰诺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明白约翰此时心里担心什么。但他故意转开约翰的话题,继续分析到,其实整个战略构想的核心是打败唐之信,把唐之信的企业收入囊中,而翁百川和他的隆盛商超集团实际之担任了“箭”的角色,没有盖世强弓,再好箭同样也无用武之地。眼下翁百川这支“箭”很大可能已经废了,那约翰必须得选择一个新的“箭”,而在商城市能和唐之信打上几个回合的东国企业,除了隆盛集团外,还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怎么办呢?
布兰诺喝了一口咖啡,望着眼前“可怜”的忘年交约翰,继续分析道,目前能和唐之信进行抗衡并且有可能取胜的也就是惠尔斯了,惠尔斯如果出手,那约翰的胜算至少能上升到九成。
约翰听着布兰诺的分析,忧心忡忡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他这才明白布兰诺话外的意思。其实从他一进来,睿智的布兰诺应该能猜到,他来这的目的不是诉苦的,他从不是会诉苦的人,而是来求援的。这一点,布兰诺应该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戳破他这个年轻的忘年交而已。
而在布兰诺的心里,约翰没有错在战略,而错在选人,多年和唐之信、翁百川市场角逐的经验告诉自己,唐之信这个对手值得人尊敬,他个性耿直,做事光明正大。如果不是对手和国别的原因,布兰诺把东国唐之信当做忘年交。而翁百川则让他厌恶,他认为翁百川就是一个阴险毒辣,见风使舵,阴谋诡计大于商战才能,是个没有底线的畜生。
不巧的是,约翰就恰恰选择了他,人选得不对,付出再多都会打水漂,历朝历代,哪一个失败的君王能逃离这个魔咒?
浩瀚东国史册中,此种例子多如牛毛,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建文帝朱允炆和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起初燕王朱棣以八百将士攻打北京九门,辗转征战半年不过拥兵十五万,号称是三十万。而朱允炆手里则有实实在在的百万雄师,连续派了耿炳文、李景隆等草包将军来剿灭叛军,结果一个个地败得一塌糊涂,打仗不行,逃跑速度来今天看来都令人称奇,为逃命,李景隆一天跑了八百公里,致使朱允炆的主力部队损失殆尽,一手好牌硬生生地打成了烂牌。
此时,朱允炆身边的太监又秘报都城南京空虚,朱棣又一路南下,虽然接下来的战役也异常激烈,可相比之前的战役,还是顺利得多。当朱棣打到长江边上,长江水师又在主帅陈瑄带领下投降朱棣;到都城南京城门下,建文帝朱允炆曾经宠信的谷王朱橞和战败未杀之将李景隆打开城门,引朱棣的燕军入城。靖难之役后,朱棣成为了后来的明成祖,而建文帝朱允炆则不知去向。史海浩瀚,弱君不绝,君无能,无能在不能识人用人。
血泪教训如煌煌史册中一颗灿烂的明月。
明月曾经照古人,明月今日照今人。自称“东国文化迷恋者”的约翰肯定也读过这段历史,可这段历史背后的道理到底影响到约翰没有,影响多少,还是像翻寻常史书一样,沙沙过去,不留一丝印迹。
布兰诺在深深惋惜约翰的同时,也为约翰抛出了橄榄枝——由他来做这支“箭”,对唐之信发动进攻。
当他把这个决定明明确确地告诉约翰时,约翰高兴地立马起身向布拉诺深深地鞠了一躬,由衷地感谢道:“谢谢您,布兰诺先生。”
“哈,约翰,不用感谢,这只是一笔生意而已。我可是要回报的。”布兰诺略显“得意”地说道。
“这是自然,您请说。”
“为了让这个联盟更加稳定,我准备以公平的市场价格入股你将来的红山云鼎集团,占有30%的股份。我们也模仿一下东国古代君王与诸侯的联姻制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世代相好。”布兰诺继续说道。
“我们这叫什么?这叫西国联盟。哈哈,布兰诺先生才是活学活用的中国通,今天真是一个糟糕而又愉快的一天,我感觉此时此刻,我们不应该喝咖啡,应该是红酒。”说着,约翰习惯性地跑到布兰诺有西国古典气质的酒柜旁,挑了一并布兰妮平时不舍得喝、价值10万美元一瓶的65年拉菲。
“以牙还牙,学得挺快。哈哈,chrees!约翰”布兰诺举起酒杯。
“chrees!布兰诺先生。在这美好的时刻,我突然想到了ibm郭士纳的名言,当大象跳舞的时候,蚂蚁就必须离开舞台。”
“对,唐之信就是那只将要离开舞台的蚂蚁。”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