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郗超,这是冉操刚才深思熟虑过,才决定的。
可是应奴听了却不肯,劝道:“医者都说了,少主你现在要静养,这些事情,过段时间再处理不行吗?”
冉操不高兴了,冷着脸道:“让你去你就去,还不快去?”
“是!”应奴无奈,只得答应。
不过一直到了傍晚,应奴和柳絮还有长胜长生都回来了,却也没见到郗超前来。
冉操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听到自己邀请,郗超会插上翅膀飞过来呢!
看来,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呀!
应奴对冉操说道:“郗掾让人回复,说他今日实在是脱不开身,若是得了空,便会立马前来!”
冉操点点头,想想也是,郗超是名士,上虞这些士族子弟都前来结交,这头几天估计是应酬不断的,便没有说什么,继续垂下头来看书。
不一会儿,柳絮进来了,在冉操的房中看了看,冉操放下书卷问道:“柳絮,你有事情吗?”
柳絮小心翼翼地答道:“婢子想来看看小郎有什么需要,若是没有,便去为小郎做饭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冉操笑道:“饥肠辘辘啊,都已经傍晚了!柳絮,你快去准备晚饭吧,这里不用你帮忙。”
“哦……”柳絮回应一声,便离去了。
过了许久,冉操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便放下书卷,果然见到柳絮端着米饭与两道素食走了进来,对冉操一个万福,便开始摆放。
冉操饿了,平时也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饭菜,因为长生兄弟毕竟是汉子,这厨艺和柳絮是不能比的。
所以冉操便自顾吃了几口,这才发现柳絮坐在一边看着,便问道:“你吃过了没?”
柳絮摇摇头,答道:“小郎未吃,婢子怎敢……”
“这有什么?”
冉操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蒲团说道:“应奴他们在外间吃,你自然不方便与他们一起吃饭,便在这里吃吧!去,盛一碗米饭过来。”
“婢子不敢……”柳絮连连摇头。
冉操有些不高兴了,放下饭碗说道:“你若不吃,却看着我吃,教人怎么吃得下?会读书吗?”
不知道冉操为什么这样问,柳絮便答道:“婢子跟在娘子身边,也读过一些……”
晋人尚风度好雅致,有量才,常清谈,因此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在当时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连身边的丫鬟婢女也不简单,《世说新语》中记载的‘郑玄诗婢’这个典故便是例子: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着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两个婢女的对话,都这么有水平,可见在当时,诗书传家并非笑谈。
柳絮对冉操说她读过一些,要是冉操真这样想,那就是见识浅薄了,或许将来会因此而吃亏。
不过冉操没有,他问道:“读过书,可知道孔师?”
孔师便是孔子,他还有一个称呼,就是圣人!
这是一个,影响了中华数千年的人物,‘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说的也是他!
柳絮答道:“婢子知道。”
“嗯!”冉操点点头,又问道:“知道孔师,可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柳絮点点头,更加不解小郎为什么问她这些,便顺着冉操的话接了一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不错!”冉操听了为她鼓掌,然后大笑起来:“人言郑玄有诗婢,今谢氏娘子的婢子也不遑多让。既然你回答了我刚才那番话,想必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圣人都说了,要把别人的老人当成自己的长辈看待,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那么你为什么就不能与我同席吃个饭呢?”
柳絮晕乎乎的,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她似乎知道小郎这是在强词夺理,可是又觉得冉操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迷糊间,她便真的答应,去盛了饭,又添了一些菜,就坐在冉操的旁边吃。
这一顿饭吃下来,柳絮的心里是五味杂陈,时而想笑不敢,时而又想哭……
奴婢地位底下,可曾有过向冉操这样对待寒门中人的?
放眼天下,或许仅此一家,也由不得柳絮这个小丫头不敢动。
吃完饭了,冉操便继续看书,柳絮却吃的很慢,似乎很怕自己吃得太快,时间过得太快。
她便吃一口,就看冉操读书。
不一会儿,冉操揉了揉眼睛,灯光太暗,这样看书很伤眼。
柳絮见了,连忙放下碗筷,拿起书便接着冉操看的地方念了起来:“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小郎,这好像是出自《庄子》吧?”
翻到书皮一看,果然是《庄子》。
冉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柳絮沉吟道:“不是说小郎是治《春秋》的吗?为何又看‘老庄’……”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
柳絮吐了吐舌头,偷偷地看了冉操一眼,却发现冉操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顿时脸一红,又紧张起来,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很是尴尬。
冉操终于开口了:“其实我并未入学,治何经典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又是听谁说的?”
“是……是娘子询问小郎君之后猜测的!”柳絮很可爱的,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小郎君便是谢玄,小郎这个称呼在当时便是少爷的意思,现在柳絮照顾冉操,便喊他为小郎,以前她是谢道韫身边的侍婢,便喊谢玄为小郎,现在为了区分,就在谢玄的小郎后面加了一个君字。
“噢,原来如此!”冉操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跟明镜似的。
等柳絮终于吃完饭,起身离开了,冉操这才又拿起书本笑了起来:“这咏絮之才不去咏絮诵唱风月遨游山林,却把心思放在研究我治何经典上面,到底是想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