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连名字也不为人知的机器人两分钟前拥有了一条新腿,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机器人依然闷闷不乐。一方面是因为它的CPU患有重度偏执抑郁症,另一方面是他的新腿不管是从颜色还是形状上都和它原本的腿相差甚远——这不奇怪,因为它的新腿就是一根比拐杖好不了多少,强行绑在断腿处的金属棍。这导致了破烂感的直线上升。机器人当然一个劲儿的抱怨,不过即便缘由各异,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它。
桑越继续开车带他们在殖民地里乱转,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老掉牙的故事。说实话,066殖民地很难算得上旅游区,有一点点观光价值的地方都没有,连冰蝶自己都被066惨淡的现状无聊得直打哈欠。机器人喃喃自语,滢看着窗外,汐礼貌地微笑,最应该感到无聊的光逝反而和桑越有说有笑,鼓励对方继续扯东拉西。
“桑越先生干这行有多久了?”光逝在附和了好半天后,将话题绕到了桑越身上。
“也就三年。”桑越答道。
“哦,三年啊……我记得你说你父亲是个机械师,你不准备继承你父亲的衣钵?”
“哎哟,我可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光看着那些零件我就脑壳发晕。”
“在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子承父业应该还是挺常见的吧。你父亲不觉得失望?”
“不瞒你说,我家老头子逼我学过,但我实在学不会,最后老头子也放弃了。”桑越想也不想就外扬了“家丑”。
“这么说,你家就你一个孩子?”
“我还有两……一个妹妹。”桑越说,“她就更不行啦,成天和城里的那些小毛头鬼混。老头子也是偏心,从来都不逼她去找工作,嘿,不过不服不行,就算没个正经工作,我那妹子也挣得不少。”
光逝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怎么说?”
“长得水灵呗。”桑越笑道,他从后视镜里瞥了冰蝶一眼,“我就奇了怪了,老头子和我妈都长着一张老实脸,怎么就能生出两只狐狸精?只可惜我遗传到的基因没有突变,就算有,也是往坏的方向。”
“两只?”
“呃……我说了两只吗?口误口误。”桑越摆摆手,试图敷衍过去。
“你和你妹妹关系不好?”
“也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马马虎虎。”大概是桑越终于察觉到光逝问的问题太私人,准备转移话题,“光逝先生,再继续往前开就要出城了,你是打算今天就出城逛逛?”
“这么快?时间不早了,算了吧。”光逝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两人又开始说些有的没的。桑越开车将他们送回了当地唯一一家还说得过去的酒店,随后和他们告别。现在才是当地时间的下午四点,光逝不会那么安安静静的在酒店里待到睡觉。刚走进酒店大堂,他就搭住冰蝶的肩膀:“别告诉我你已经累了。”
“我已经累了。”冰蝶说。
光逝嘿嘿笑了两声,说:“陪我出去转转。”
“你聘来的司机才刚走,把他叫回来也来得及。”冰蝶干巴巴地说,“都告诉你我不认路了。”
“没关系,我认路就行。”
冰蝶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反正自己是逃不脱被他拖走的命运,只能不耐烦地答应:“走吧走吧。”
“在这里等我。”见她答应,光逝便转头带有命令性质的嘱咐汐。后者表情复杂地咬着嘴唇,看看冰蝶,又看看光逝,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殖民地的大街真没什么可看,平淡无奇的街道,屈指可数的行人,也仅仅是较冰蝶离开的时候有较大改观。
“你哥哥是个有意思的人。”光逝对与她基本并肩前行,但稍稍保持微妙距离的冰蝶说,“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地痞流氓,但依旧很有意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冰蝶哼道,“搞得我好像还能发表什么意见一样。”
“又没人堵着你的嘴。”
“你要我说?好。你想干什么。”
“这么直接?连前戏都没有?你真差劲。”
冰蝶翻翻眼,没回话。
“我不知道你的童年是怎样的,又怎样走上了歧途,不过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你哥哥。”
“哈哈,”冰蝶冷笑两声,讽刺道,“你还真是善于观察。”
“你和他做过?”
冰蝶没想到光逝会这么问,她脸上连续而强烈的表情波动暴露了一切,等她后悔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是啊,看看现在的你就不难想象你从小就有让男人栓不住裤腰带的天赋。”光逝说,“我想你不止和你哥有过……你懂我的意思。”
“不,我不懂。”冰蝶咬牙切齿地说,“你究竟想干嘛?”
他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光逝放慢了脚步。“你应该感谢我在百忙之中愿意抽一些时间来帮你解决问题。”他说。
“我有什么问题?你每天在训练场艹我几个小时还不够解决问题?”
“不要学我说话,学得一点都不像,太蠢。”光逝假笑着俯视她。
“我是在旁敲侧击地试图帮助你理解你自己究竟有多混蛋。”冰蝶挺起胸脯,“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为啥你总这么神经兮兮的,我们就不能好好散个步聊个天吗?”
“跟你?不。”
光逝忽然开始用不握拐杖的左手浑身上下来回摸索,就像在找什么东西,动作夸张又滑稽。“我知道我会后悔这么问,不过,你在干嘛?”冰蝶紧绷着脸。
“我丢东西了。”光逝煞有其事地回答,“一定在车上的时候从兜里掉出去了。”
冰蝶做了个深呼吸。“我仍然知道我会后悔这么问,不过,你丢了啥?”
“一个微型定时聚变炸弹。”
“好吧,我后悔了,一个微型什么?”
“别这么歇斯底里,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光逝在裤腿上拍拍手,“丢了就丢了吧。顺便一提,它还有二十分钟爆炸,并且你的老哥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下班。”
冰蝶觉得自己大脑深处的血管梗塞了,伴随疼痛发出阵阵抽搐:“你在虚张声势。”
“有道理,可能吧。”光逝点点头,“它还有十九分钟爆炸。”
“他又不会一直坐在车里!你这蠢货!”
“别这么歇斯底里。”光逝皱眉道,“据我所知,桑越先生今天下午已经没活了,他多半已经把车开回自家车库,为即将到来的夜生活准备一番。再次顺便一提,今天是楪家的大日子,你知道什么叫大日子吗?就是那种一家人会聚在家里吃个饭的日子。那是个聚变炸弹,动动脑子,它的杀伤半径有多少?”
“你简直是疯了!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就是为了证明我还在乎我的家人吗?难道你他妈就不能用你那尊贵的嘴来做这件事吗!”
“不能,那样你会否认,说因为你悲惨的童年,你恨你的家人,我会坚持我的看法,然而你会继续否认,然后我们会吵架,我赏你一个巴掌,你哭着跑出去,我追出去给你喂点心灵鸡汤,你会靠在我怀里……唔,也许不会演变成那样,总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可是,一枚便于携带的微型聚变炸弹?你已经看见效果了。没有什么是炸弹无法解决的难题,对吧?”光逝看了看左腕上闪过的全息图像,高高扬起眉毛,“又过了三十秒。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好去做吧!站在世界之巅!”
“你……”冰蝶已经对他无话可说,因为愤怒,因为懊恼,因为恐惧。光逝是对的,她内心深处仍然有这么一部分这么认为。她的家人除了带给了她一个残酷,恶心,黑暗的童年,彻底毁了她的人生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了。她恨他们,恨这个殖民地,这么多年来这种心情从来没变过,直到光逝告诉她,一枚有效杀伤半径一百五十米的微型聚变炸弹就在她家的车库里。
冰蝶转向街道,面朝这个车流还算密集的十字路口。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境界守卫便利——她冲向一辆轿车,一把撕开车门,轻松将车主拽出,然后跳上车,违背交通规则地急转九十度,眨眼就跑没了影。
光逝站在原地目送她抢了一辆车扬长而去,耸耸肩,无聊地甩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
注解:好好去做吧!站在世界之巅!(Made’it,Ma!Top‘of’the‘world!),改自电影白热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