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一的部下是在离城不远的地方拦住沙将军父女的,看样子是在百姓开城门时他们就已经决定要走了,大势已去的情形并不难看出来。
而现在,程一一可以与北齐好好谈谈了。一个月前她就上奏皇上,若是拿下南北城后该当如何。南明朝廷的意见与自古以来延续的精神是一样的,不愿擅自发兵征讨。所以南明皇帝旨意是:该谁的就是谁的。
自南明军进城,程一一就已派使者送信到北齐,看看北齐的反应。洛雁估计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反抗,因为她们手上押着北齐大部分士兵,还有一前一后两个将军。要帅没帅,要兵没兵,要粮没粮。所以,北齐唯一能走的一条路就是和谈。
果不其然,十天后南明使臣带回北齐皇帝亲信,程一一派人把沙将军父女还有封戎一同押到堂上,说是押,其实是客客气气请上厅的,人都已经跑不了了,再绑着锁着就有些小家子气。
北齐皇帝的圣旨倒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先是褒奖沙将军父女竭力抗敌,于国有功;又贬用兵不利,最后的结果是沙将军留在南北城与南明和谈,条件事宜沙将军可自行定夺,不用请示朝廷,但勿求公平。
程一一带着洛雁和桃花一直站在一边听着,桃花本不想来,这样的大场面不适合她。可洛雁却觉得这么胆小以后怎么眼沙止水斗,现在她们是战胜了,正是扬眉吐气压着人家的时候,就是要让沙止水和封戎看到她,就是要看看他们这对狗男女是什么心情。
他们是什么心情,桃花可看不出,但表情,还是显而易见的。
最后一次与封戎谈话,桃花就已是存了再相见是陌路的决心,所以,现在再看到他,倒也能保持内心平静,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而反观封戎则完全没有桃花的自在,神色间已憔悴了不少,他虽然名为战俘,但程一一宅心仁厚不可能虐待他,必是心事沉重至极。
封戎耳中虽然一字不落地听着圣旨,但一双点墨般乌黑的眸子却半瞬不离开桃花的脸,仿佛要一眼一眼地刻在心里,也许只要这么久久地看着,桃花就又会再温柔地朝他一笑,也许就又能把她拥进怀中,揉进心里。
这样的情感太强烈,没人能视而不见。桃花只做不知,顺目站在程一一身后,盯着她战袍领子,专心至致地数流云纹的流云究竟有多少朵,用的什么针法,怎样搭配的绣线,倒也能忽略周围,安心站着。
但沙止水,却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她本就是心高气傲,如今以败军之臣的身份站在桃花面前,就已低了一级;又曾暗杀于她,见不得光还理亏;偏偏,一个多月未见到面的未婚夫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盯着那个呆呆出神的女人,叫她怎么能不恨!
一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嘴里又咸又腥,想必已是满口鲜血。沙止水深吸一口气,暗自咽下血水,她能忍,只要最终结果是她想要的,忍一时之气怕什么,咬碎牙齿和血吞就是了。总之,封戎是一定回不去了,即使她肯放手,看桃花那女人一副清高的样子,只怕也不肯再接受他。所以,沙止水不停告诫自己: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圣旨早已宣完,厅中微妙的气氛却没有丝毫缓解,沙老将军虽然不明究里,可也不是瞎子,自己女婿看那桃管家的眼神可从没在自己女儿身上出现过,男人,看美貌女人很正常,可封戎的眼神。。。说是一见钟情吧,少了些惊艳;说是旧时相识吧,从桃花那里却看不出一点头绪。
莫非自己老眼错花了?沙将军轻轻摇头,现在也不是想儿女私情的时候,年轻人不懂事,他怎么也凑这热闹!
“程将军!”
程一一收回看好戏的心情,微一抱拳,应道:“沙老将军。”
沙将军也抱拳还礼,两人官阶相当,现在也不是比年纪的时候,所以,他们现在是平级。该行的礼该还的礼,一样也不能少。
抱拳行礼后,沙将军道:“圣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
程一一随性道:“好啊,早就该谈了。”
沙将军点头道:“那便定个日子吧。”
“不用定,就今天,现在。”程一一背着双手,走到主座上坐下,理了理袍角,脸上神情再严肃没有了。
沙将军一愣,他还想回去与女儿女婿商议一下,没想到被这小妮子四两拨了千斤,借力打力,打得他措手不及。
“两国和谈,怎能这样草率,自然要好好准备。”沙止水明白自己爹心中所想,不愿他们吃哑巴亏,才插了一句嘴。
程一一瞄了沙止水一眼,压根不想理她,只看了洛雁一眼。
洛雁心领神会,懒懒说道:“沙姑娘是对如今形势不清楚么?明面上是和谈,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谈,不是么?”不等沙止水开口,又道“我们之所以愿意坐下,一是顾着沙将军为国征战一生,二就是我们圣止不喜战争,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要谈的内容也是简单至极,由不得我们不草率。”
沙止水柳眉倒竖,忍着心头火,问道:“怎么简单了?”
洛雁轻笑,梨窝隐现,眼神却又冷得看不出半点笑意,看着沙止水道:“要谈的只有三条:一,北齐终身不得进犯南明,当然南明也不会随便发兵攻齐;二,两国退兵后,南北城的治理,谁家半城谁家管,不得逾越;三,清算南明的损失,北齐予以赔偿。仅此而已。”
前两条都还算中规中矩,可第三条沙止水却从没听过这般说法。自古以来,胜则进,败则退,从没听过打了败仗还要赔损失的道理,不由怒道:“你们无理取闹!”
沙将军虽未说话,却也没阻止女儿的放肆,可见也是不太同意赔偿损失这一说法。
洛雁冷然道:“我们无理取闹?这场战争是我们发起的么?南山北城是我们先占了的么?是我们眼红北齐想占为已有么?”
沙止水被洛雁的三问堵得哑了声,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又不知该怎么反驳,毕竟。。。事实也确实如此。
见北齐三人皆默然,洛雁又道:“我们被动起兵反抗,仗打了三年,无论人力物力都不是我们心甘情愿付出的,我们宁愿把这些钱用在百姓身上,用于治理国家,也不想打无谓之仗。你们逼我们发兵,胜了自然不说,可败的却是你们,难道,不该赔么?”
沙止水瞪着洛雁,大声叫道:“谁逼你们了!”
“所以说,南明就应该不反抗,任由北齐占光我们的国土?”一直没说话的程一一忽开口,声音沉冷,眼神中的怒意不断流动,若是沙止水再说一句话,她一巴掌过去,也不出奇。
沙将军看出程一一面以不善,把沙止水拉到身后,面带微笑道:“程将军莫怪,小女任性不懂事,你将军之威,别与她一般见识。既然程将军快人快语,那我们就现在把这事了了,大家也都能安心睡一觉。”
听沙将军这么一说,程一一面色稍缓,正色道:“好,那就先来谈这第一条。”
“稍等!”沙将军轻喝一声,朝桃花看了一眼,才说道:“程将军,两国和谈,这闲杂人等需回避才是。”
桃花知道说的是她,也觉得她在这里并不合适,遂微一欠身,就要退下,退被身边洛雁一把抓住,瞪了一眼,让她站着别动。
程一一点头道:“有道理,闲杂人,是要退下的。”她的头稍稍一偏,看向站在沙将军身后的沙止水。
沙将军一窒,解释道:“小女与我多年来共同征战,无论政事军事,都有所了解,算不得闲杂人。”
“这么一说。。。。”程一一沉吟道:“桃管家因擒敌有功,被圣上特封三品内务管家,嗯。。。官职在身,也不能算闲杂人咯?”
擒敌?有功?三品?桃花被程一一说得一波接一波地发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跟她提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