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梓义微笑道:“刚才你说我对这个有把握。其实,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张啸林抬起眼睛,困惑的看着荣梓义,荣梓义的态度显得颇为自信:“我虽然对枪支不是很了解,但我是学经济的,数学和统计学都有一些涉猎研究。而这种赌博,涉及的就是很有趣的概率问题。”他轻轻拍了拍手枪继续道:“刚才我问你谁先来,这个首先就是有作弊成份的。很多人会认为,开第一枪有六分之一的死亡概率,而第二枪则是五分之一,第三枪是四分之一……以此类推。所以,大多数人会选择先开枪。”
他看看张啸林,后者犹豫着点了点头。张啸林的确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要赌的话,他是要先开这第一枪的。
“但是其实,这是一种先入为主。”荣梓义象是在授课一般侃侃而谈:“事实上,后面的死亡概率小完全是建立在之前子弹没有射出的情况下。如果按照这种逻辑,最后一枪的死亡概率是最高的。但试想一下,前五枪都没有子弹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听到这话,张啸林不由得冷汗涔涔。也就是很有可能,他开这第一枪就亲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一般来讲,我们会认为参与赌博的双方生存概率是一样高的。”荣梓义继续道:“现在,六个弹槽里有一颗子弹,那么每开一枪,射出子弹的概率也是一样的。就好比是掷骰子,偶数点数的概率和奇数点数的概率是相同的。那么这里,骰子就等于是手枪,而掷出的点数,就是子弹的位置。子弹在手枪里六个位置等概率出现,所以,我们两个人被打死的机率是一样大的。”
张啸林并没太听懂荣梓义的话,包括周遭的张啸林众多手下,也是一头雾水。但众人见荣梓义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讨论生死,唇角还始终保持着一个上扬的弧度,不由得都心里哆嗦了一下。
“不过,我刚才讲的却也不能说是完全准确。”荣梓义转而道:“因为从统计学上来说,不同的旋转转轮的方法,枪的不同设计和制造方法,以及子弹的重量差异,也都是会影响到这个六分之一的死亡概率的。”
荣梓义把手枪放在自己的手掌上,漠然的看了一阵,抬眼直视张啸林道:“所以,现在,张先生……”他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你先我先?”
张啸林顾不得看荣梓义的形色,只是紧紧盯住那把枪。他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以防自己去拿枪时手滑让荣梓义看了笑话。但是,此刻的手臂却似有千金重。
他想到李士群时时在荣梓义那里吃了亏,经常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把他碎尸万段,却又一转眼忍气吞声的又去讨好他。记得他说荣梓义总能抓到他的痛点,或是挟制或是引诱,逼得他不得不就范。
他当时还在心里暗暗好笑,荣梓义权势不及他大,性格上没有他狠厉,更不曾掌握生杀大权,不过一介书生,怎么就至于斗不过他。至于自己前次吃的亏,也不过是他倚仗了李士群一时占了上风而已。
但是,直到今天双方面对面的较量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李士群的那句话的道理:这样的人,与他做朋友要远远好过做敌人。
他张啸林,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是否要只图一时之快就为自己树立一个这么可怕的强敌?是否只是因为想出口恶气就要与他人豪赌,而赌注却是自己的性命?这样做到底值还是不值?
张啸林心念百转,蓦地哈哈大笑起来。他表情转换极快,霎那间就换了一副笑颜,一改刚才的冷颜厉色,极为亲热的坐到荣梓义身旁,道:“荣先生果然好胆色!佩服佩服。”他拍了拍荣梓义的肩膀:“说实话,我以前对读书人还是有偏见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个知识分子,话说不明白,事儿办不利落,但是道理却总是讲的一套一套,一股子酸腐气啊。我是尽量少与这种人打交道、见面都要绕道走的。但没想到,做学问的里面,还有荣先生这样的,有智慧、有胆识,有气魄!”
荣梓义听了张啸林明显想要求和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这番话在他身上是否起到作用。
张啸林知道荣梓义不好对付,继续道:“所以,荣先生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不只荣先生,今后,无论是荣先生本人还是家人……”他瞟了一眼兀自酣睡的荣梓孝,打着哈哈道:“都是我的朋友。有任何为难之事尽可以来找我!”
要知道青帮在上海的势力之庞大,确实难有办不成的事。青帮老大的这一句承诺,有时候比其它任何东西都管用。江湖人士讲究一诺千金,张啸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已经给足了荣梓义面子,不只表明今天的事不会追究了,就是以后在上海,青帮这个地头蛇也会处处给荣家开绿灯。有了这样的好处,张啸林不信荣梓义不会借着这个台阶往下走。
所以话一讲完,他就很自信的去取荣梓义手里的枪。却不料,荣梓义先他一步,五指并拢,将手枪紧紧握在手中。
客厅里原已不复剑拔弩张的气氛,各人听了张啸林的话都暗自松了口气,可看到荣梓义这般,大家的脸色又都沉了下去,不知道荣梓义是书生愚腐还是不识抬举。
却见荣梓义将手枪慢慢举了起来。随着他枪口划过的弧度,众人纷纷后退。指到张啸林的时候,张啸林只是微微眯了眯眼,丝毫没有躲闪,虽然心里打鼓,表面看起来倒也镇定自若。而那黑洞洞的枪口,最后对准的位置,竟然是荣梓义自己的脑袋!
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还是要继续赌下去?!
只见荣梓义将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毫不迟疑的就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