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白露露却显出蛮不在乎的样子,又摸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现在这里,四个女人。但是,同人不同命。你们三个,都是千娇百媚的大家闺秀,出身名门,锦衣玉食。你们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在石库门长大,十岁之前,就没有吃饱穿暖过。你们有家人保护,兄长宠爱,而我,从小失去父母,寄住在亲戚家受尽白眼。”白露露淡淡的道:“不过好在,老天爷赏饭,我还有这样一张脸蛋。所以,你们有你们的丰衣足食,我也有我的闲适自在。我不会说我是被逼无奈,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完全没什么忌讳不能说的。”她略带沙哑的低柔嗓音中透着几分嘲弄和不恭,但是手指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打火机摁了好几次,也没有点着火。
这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稳稳的从她手中接过打火机,动作轻柔,却坚定有力。她愕然的看着,却不是荣梓义又是谁。他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只是灵巧的一拔,火苗就燃了起来。小小的火苗跳跃着,在白露露眼前闪烁。白露露怔怔的将目光从火苗移到荣梓义的脸上,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经常含着的淡漠、窥察的目光已经消逝了,每一只瞳仁里都映出一团火苗,使这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似乎带着一点温暖,发散出一些热来。
白露露垂下眼帘,不想再透露出过多情绪。她把香烟凑到火苗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烟头上便象是汲取了热量,也燃起火红的一点。然后,就是袅袅的一阵白烟升起,象一团雾,模糊了白露露的本来面目。
“白小姐不必妄自菲薄。”荣梓义缓缓道:“其实我觉得江公子说得并没有错。在这乱世之中,人能活着,就是万幸。白小姐全凭一己之力,而活出自己的独立人生,比我们这些单纯倚靠祖先福荫的人岂不是强出很多?”荣梓义的话说得很真诚:“而且,正所谓人各有志,即使是走上了一条不被世人认可的道路,也不过会走得略为艰难些罢了。我想,以白小姐的性格,即使荆棘满地,也会坚持不懈的走下去。一路上,自有别人欣赏不到的大好风光。”
“是的,是的。”江得文连忙点头附和。他是无心之失,当然想尽力弥补,而且在他看来,白露露是舞女这件事丝毫也不会有损她的美丽。
香烟让白露露的情绪镇定了下来,她暗中责怪自己的失态,微微一笑道:“这种夸奖我不敢当。我只是单纯的活着而已,为了活而活。我还存在世上的生命,是我唯一的成就,如果可以称为成就的话。”
“当然。这不正是我们的生活?保存我们的生命,并努力的活?”荣梓义的语气中又带上了那种淡淡的嘲讽。
荣梓孝却是真心实意的道:“人的出身虽然是选择不了的,但是人生所走的道路以及走路的姿态却是自己的选择。白小姐行得正坐得端,胸中自有丘壑,实不输于任何男人。”
杨雨诗觉得荣梓孝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果见白露露听了以后,会心一笑。那笑容虽然一闪即逝,但也表明她完全懂得荣梓孝的意思。
她的嘴快过了大脑,想都不想的道:“很少听到三表哥这样夸奖一个女子,原来你对白小姐比你说的要了解的多嘛。”言下之意,不明白荣梓孝怎么会跟这个女人这么熟络。
“相由心生。”荣梓孝也飞快的答道:“白小姐生就一幅美丽大方的相貌,心地必然也是如此。”他又故意看看杨雨诗的脸,有些遗憾的感叹道:“一个女子还是要心存善意,才会有一副好容貌。”
杨雨诗眯了眯眼,反击道:“在这一点上,女人果然与男人不同!因为有的男人往往脸上带笑,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正打着坏主意。”
“诗诗!”荣梓义叫停杨雨诗,以防火药味继续漫延。江月容也向荣梓孝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与人斗嘴。
“我能说什么?只能说你们都是善良的人。谢谢你们没有因此而瞧不起我。”白露露揶揄道:“你们一直高高在上,习惯于高人一等,恐怕对于不如你们的人更乐于表现出自己的宽容大度吧?”
“那么白小姐现在是想借此让我们心生愧疚吗?”荣梓义一针见血的道:“正如你不能选择你的出身,我们也不能。我们所有人只能俯首帖耳的顺从命运的安排。我不会因为自己从小丰衣足食就深感内疚,相反我一直心怀感恩。我不能想象如果与你易地相处,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态。因为这种假设永远是个伪命题。”荣梓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不起,白小姐,我并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敢苟同你的观点。我看人,待人,更重视的是他的品质,更注重的是内心的平等。至于外在或者过去的一切,谁能保证我们看到的不是假象或者不是暂时的呢?”他向荣梓凡看了一眼:“所以,没什么可忌讳的。如果我心中有所顾虑,就不会把你介绍给我的妹妹了,不是吗?”
荣梓凡被梓义看得心中一动,她默默的听着大哥的话,心里静静品味着,觉得虽然跟江月容所说的有所差别,但两者之间大意还是相通的。
“本来就是。”杨雨诗接口道:“只要白小姐自己心里坦坦荡荡的,你从事什么职业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就是这样。”荣梓义继续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或者不想暴露于人前的欠缺。只不过,有些时候,我们无法粉饰*太平,有些残酷的现实不得不面对。面对问题时,有人选择无视,有人选择回避。但对于我,始终认为不应该将问题深藏,因为它毕竟不会因为你的故意忽略就不存在。不去想它,不去提它,只能证明我们心里有鬼,证明我们害怕。”
“害怕?”杨雨诗有些疑惑:“表哥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当然,我当然也会害怕。”荣梓义淡漠有礼的笑容中似乎含着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