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树,若微猫着身子溜进厢房。
路过宫女太监居住的耳房,只见他们躺在炕上,似乎熟睡安稳,往前走,她看见两名侍卫倒在纳兰佩仪的房前。
霎时,若微急急停了脚步。
前进,还是后退?
一瞬的思量,她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后退,她并非离开,而是从一排房屋的另一侧进入,因为她好像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娘娘?”翻窗,她进了屋,黑暗中寻找着纳兰佩仪。“娘娘,我是太庙的侍女,您怎么样?”
摸黑,走着。
“啊!”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踝,若微大叫一声。
“帮帮我,好疼……”纳兰佩仪睡在地上,捂住小腹,额头满是大汗淋漓。
“你怎么了?”说着,她单手抚上纳兰佩仪的脖子,感觉出快速跳动的脉搏,她的药,最多让纳兰佩仪他们肚子疼,如刀绞般难受,然后她出现捡个便宜而已,哪儿曾想入了他人的圈套?
“有人要害我。”忽然闻见腿间传来一股子腥味,纳兰佩仪第一次对于人生有了无奈与凉薄的恨意。
“娘娘,你……你想我怎么做?”
“带我走。”留在这里,杀手立马就到,她哪儿有命活下去,一定为宫里那位派太庙之人给他们下了药,而杀人恰恰晚来那么一点。
她不能死,她要替她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今日之事,除了处置的宫女,肯定还有其他的人为她的人!
“娘娘啊……我哪儿能带得走你呀?”叹气,若微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怪舍不得地递到她嘴前。“娘娘,这是我死去的爹留下的神丹妙药,你若信我,就吞下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你叫……什么?”说话间,纳兰佩仪已经含住药丸吞下,身边的女子为他们的人,她活不了,如果不是,那么也许她还有希望,是死是活赌一把。
“若微。”微微愣住,心叹,纳兰佩仪倒挺果断。
“若微姑娘,还请你帮帮我。”调整呼吸,她用尽全身力气,续道。“我不能死。”
“有人来了。”重生一遭,撇去那时而冒出来吓人的鸡肋预见之力,若微还比较满意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即,能够听见一般人一定距离听不见的声音。“娘娘,你尽量调整呼吸,你不能死,但你可以装死,黑漆漆的一片,外面的人一时之间也不能确定哪个是你。”
起身,若微使劲儿将她拖到一边。
“我去找人来救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死。”
“好。”翻江倒海的疼,席卷而来,但纳兰佩仪的意识越发清醒。
翻窗而走,她原路返回。
较好的听力,不光能够捕捉到脚步声,而且还有那些使用轻功的人,衣料在天空中发出的摩擦之声。
她远离厢房,几名黑衣人迅速靠近。
爬上后山,立在走廊上,若微手里紧握一把榔锤。
“后山人脸草,有侍卫专门守候。”记得,越风说过。
手心出了汗,若微舔一舔自己的下唇,屡清思路。
每月初五,纳兰佩仪亲自来太庙拿人脸草进宫,她的行踪固定,仍有人要害她,而且害的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此时,若微知道宫里不应该有人得知她有了身孕,因为她在进宫前特地做了各方面调查,刚才闻见的血腥味,若微不可能猜不出有人使坏做了何事,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另一方面,纳兰佩仪的孩子该没几个月,她也许是想等过了头三月,稳定了再说出来,毕竟,这为萧琮第一个孩子。
至今,皇后未曾有过身孕。
有人杀纳兰佩仪,如果若微敲响她面前的铜锣,寻声而至,她的处境肯定异常危险,等同于将自己放进水深火热之地。
一直默默保护她的越风,不巧,昨日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她的倚靠,只剩一份运气。
要不要救她?
若微在纠结。
深呼吸,两秒后,急促的响声响彻整座太庙。
“若微,多亏了你,你的恩情,我都不知如何能还。”靠在床头,纳兰佩仪脸色苍白,拉过床边女子光滑细嫩的手,她出了神。
“哪里的话。”笑了笑,若微抽回手。
“既然进了宫,就别回太庙了。”回神,纳兰佩仪道。
“谢娘娘。”起身,若微行礼,发生那晚的事情,纳兰佩仪竟然选择瞒了下来,她的苦,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娘娘,注意身子。”医救及时,芷蓝捡回一条命,红着眼,她劝着纳兰佩仪。
“若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出宫去。”待在宫里花去最美的年华,有几个女子真正愿意接受,纳兰佩仪支起身子,看着她。
“娘娘……”低了头,若微倒不知如何拒绝,便开始演戏。“家里穷,回去,我嫂子会怂恿我哥让我嫁人了,可我还不愿……比起家,宫里……更让我觉得自在。”
“唉,惹人怜的人儿。”这句话,出自芷蓝之口,对于若微多了几丝同情。
“那你想去哪儿当差,我可以试着帮帮你。”想了想,纳兰佩仪道。
“太医院。”不假思索,若微答。
“为何?”
“爹在世时,连我念过几本药书。”编故事,若微觉得自己愈加游刃有余。
“爷,六月初五,子夜时分,太庙出事了。”穆王府有一定信息网,可介于太庙并无重要人物,他们的关注点自然不会放在太庙内,十三得知太庙出了事还因若微。
“今日,初九?”翻过一页新借的医术孤本,萧玹将视线落在半敞开的窗外景色。
今早落了雨,宁海之上,烟雨朦胧。
“起码有两方以上势力,封锁了消息。”清了清嗓子,十三略微尴尬,已经事过好几日,他们才得到消息,的确令人难堪。“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那你如何得知?”
“呵呵。”说到这儿,十三反而笑了。“爷,你知道丫头在哪儿不?”
“宫内?”
“唉,跟你说话,老没意思!”抱怨起来,每次十三让萧玹猜这猜那,总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不是被萧玹猜中,就是被萧玹猜中,十三觉得实在没有成就感。
“十三,你此般问话,显然便是她已不在太庙。”收眼,垂了眸,萧玹又继续看书。
“好吧。”耸肩,十三表示无奈。“今儿一大早,收到消息,她跟着纳兰佩仪一起回了宫。”
“她想待在她身边?”仿佛自言自语,萧玹想了想,点头,不失为一条捷径,利用纳兰佩仪接近那人,应该更快。
“非也非也。”摇了摇头,十三笑着对他说道。“现如今,丫头在太医院当差。哈哈,不得不佩服,厉害,初二进宫,初三被赶去太庙,今天就升职至太医院宫女了。恐怕,初五晚上的事儿,跟她多多少少有关,但需得着几方势力封锁消息,应该发生了大事,爷,派谁去问问?”
“你认为?”
“越风那小子……明显就是叛徒,尽捣乱。”十三指的是若微因他的缘故,而去了太庙,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现在若微到了太医院,更是出乎意料。
“那你去吧。”
“我?”十三站不住,跳了起来,他才不愿意假扮太监,太恶心。“哎呀,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给忘了,是什么来着,哎哟喂,对了对了,爷,我先走一步。”
最近三日,十三是不打算出现在致远斋附近了。
…………
山野之中,一声巨响,飞鸟惊起。
“差不多了吧?”瞧见群鸟飞过,黑衣劲装男子赶紧躲到树下去。
“你干嘛?”另一男子问道。
“你们不懂,老子倒霉得要死,每次来非得吃一身鸟屎回去,惹得那怪味,老子婆娘闻见,一脚把老子踢下床!”
“哈哈,你可真能耐!”
“嘲笑老子,有本事你别学,你站在那坑里去,看那些臭鸟不拉你满头的鸟屎?!”
越风斜靠一棵须两人环抱的大树,手拿青泓剑,一手展开刚才飞鸽传来的消息。
“太医院。”纸条上只有三个字,但足以使越风明白他关心的动态。
叹口气,越风将纸条揉碎,张开手,完整的白纸变为灰烬,随风飘散。
“还说不着急,骗我。”轻启薄唇,越风小声道。
他才走了几日,若微成功地将她自己弄回了宫里,竟然还到了太医院,越风好奇,她究竟如何做到?想着,他已经站不住,往出山的方向而去。
“喂喂喂,越风!”前面说话的黑衣劲装男子喊住他。“你才来几日?受罚的日子就结束了?哥们,别走那么快,传授点秘诀吧?老子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
太医院,在两年前重新翻修过一次,拓宽了院子。
进了太医院华而不贵的院门,便见一块宽敞的空地,左右两棵长得茂盛的大树,正朝院门置一座两层高阁楼,寻医问药皆在此处,往后,东侧有座藏着医药孤本的书阁,留人短暂休息的房间和看守太医院的奴仆房都在西侧。若为晴天,后院空地上便会布满一个个晒药的木架子,一片药香味儿,幽幽然飘出太医院,绕向别处。
参观完一圈太医院,若微把少之又少的家当放在西侧一排最靠外的房间。
“姚太医,我是新来的若微。”拖了纳兰佩仪的关系,若微来太医院报道,肯定不能绕过那姚太医。
姚太医,七十多岁,据说脾气古怪,不过若微瞧他留着一脸雪白山羊胡子,却觉得亲切。
“女娃娃。”哼了一声,姚太医看也不看她,转身往一盅黑漆漆的药里扔进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若微立在原地,听他语气里充满着不屑,心想,老人家,你的确可以鄙视我……我不光是关系户,而且还根本不懂医术。告诉纳兰佩仪她念过几本药书的事儿,确实为真,但那是她偷偷翻开萧玹常读的医药书,生僻的药名,辨认起来都费劲儿,她怎可真懂?而且,太医院只有她一名女子,受排挤,那是应该的事儿。
选择来太医院,最大的原因,萧玹常常会来借阅古籍。
前萧国国君曾经一时,迷恋修仙炼丹,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搜罗许多难寻的关于医治和药理的书籍。
于是,为了与组织取得联系,若微忍了,就当尊老爱幼吧。
“若微,识字吗?”太医院常在的太医还有一位好人缘的杜康,他单手拍拍若微的肩头,示意她别太在意姚太医,接着岔开话题。
“回杜太医的话,小时候爹教过若微几个字。”谦虚一点,总没错,她如此回答。
“有点基础就好。”接下来,杜康便亲自教她识一些药材名字,再将药材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其实就是分类归档的工作。“你也别跟我客气,叫杜康就成。”
“杜太医你去忙吧,我记一下。”不好意思摇头,若微笑了笑。
“行,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谢谢,杜太医。”有时候谁对她太好,若微反而觉得不真实,像杜康那样的人,她觉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之中,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分类整理了一下午,若微起身活动身体,斜眼一瞄,她看见了谁?
“呵呵,那么快就找到组织了!”
左右扫一眼,若微若无其事拿起墙角的扫帚,扫着扫着,扫进了藏书阁。
“她怎么回事?”些许是她故意,动静不小,隔着书架,他问她。
“什么怎么回事?”知道他问的纳兰佩仪,可若微觉得莫名不爽,他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她?三年里,她那么体贴入微,生怕他一不小心挂掉,一边儿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一边儿琢磨着药膳给他补身子,怎么一见面,他就问起别家女人来?
抽出一本书,萧玹见她已站在自己面前。
直视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记忆里画面一对比,如今她已大不同。
“那么关心她?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仰起小脸,她一步步靠近,萧玹明确定下规矩,不准她离他一手展开的距离,可此时此刻,没有越风没有十三没有任何侍卫,若微自动忽视那条规矩。“你们……到底有何关系?”
“你……”萧玹后退,可后背便是墙。
“说来听听。”玩心忽起,她来了个壁咚。
呼吸一窒,萧玹不知如何是好,若微在听见他的问话后变得奇怪,犹如一只如饥似渴的野狼,眼里似乎冒着绿光,她将他逼到角落,一双手‘咚’一声支在墙壁上,离得那么近,他甚至感受到了她呼吸的温度。
第一次,如此清晰分明。
萧玹发现一个问题,为何他不反感她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