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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1 / 1)

莫绮烟听了蒋氏的话,回去后并什么动作,不过先是按兵不动再看看罢了。人的胆子都是越惯越大的,等到那胆子大到敢把事闹大了的,就可以下手了。那时一下手,必是要妥妥当当绝后患的。

而这些下人中,那心思蠢动最为厉害,莫不过于顾国圻的奶妈子张妈妈。原在阴氏管家的时候,她那一颗心思就全在家里大厨房的管事之职上。厨房油水多,又是各家丫鬟奴才常来的地儿,最能知道府上大小诸事,她自然想要。只是那管事赵家的一向踏实,便没什么机会叫她得了。唯一有过的一次机会是阴氏想置换府上诸多管事彻底□□那次,偏还被大奶奶莫绮烟给压了下来。因着这个,这张妈妈对大房的人私下也有许多怨言,十分不喜。

自顾国圻去了之后,她这个奶妈子也受到一段时间的照顾。人是她养大的,说走就走了,高老太太是个当亲娘的,自觉奶娘心中悲痛不比自个儿少,念她难过,就和三房的一众人都抬举了一阵。只是时日一长,这抬举便也都不明显起来。谁还没自己的日子,日日盯着你这一房寡妇孩子的?

张妈妈瞧着别房的奶妈子都越发有地位起来,自个儿却连傍身的主儿都没了,心中不甘。时常与顾荧的奶妈子一起,抒发心里的诸多怨懑。顾荧的奶娘姓李,能与阴氏一起把顾荧养成那样儿,自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两人都困在三房里,便是连顾萱的奶娘周妈妈都不如。

李妈妈摇头叹气,“没的比,三老爷都去了,还比什么?你瞧咱们太太,哪还有一丝儿以前的样子。咱们是三房里的,还能巴结了大太太和大奶奶去不成?别指望了,拿好月钱做好事情,就成啦。”

张妈妈哼了一声:“你比我年轻这么多,却是这么没抱负的?”

李妈妈一笑,“你还哼我?你有抱负,怎么实现呢?”

“我别的不想要,还是想要往那厨房里去。”张妈妈道。

“我可不成,还得养着姑娘呢。你要是好了,别忘了我。等明儿姑娘出了门子,也让我靠一靠。这平日里的东西,都少不了妈妈的。”

张妈妈笑,“你就等着罢。”却不知又想的什么主意,也没详尽了说。

又说鲍老二勾了顾名弘数日无果,十分气恼,到底不知这二表弟脑子里装的什么,直想一榔头敲开来好好瞧瞧——到底是不是个棒槌!

顾名弘原是“明日”“再明日”地拖,眼见着到了七月份,没的多长时间就要到八月份入闱考试,又说:“二哥哥,也没多少日子了,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且先把乡试考了,若是考上了,到时再尽兴玩上一番不迟。”

“等中了举,怕你又要说好好温着书,等过了春闱,考了会试再玩不迟。”鲍老二双手抱在胸口看着顾名弘,真个是拿他没辙了已经。

顾名弘仍旧笑笑,没说话。鲍老二把手一伸,食指抵到他鼻尖上:“怎么?果真如此想的?你是读书好的,我却还是要训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这三番五次,有违君子之道。”

顾名弘把他的手挡下去,看着他道:“这回必不食言。”

“如若食言呢?”

“随二哥处置。”

“你得立个字据给我。”说罢鲍老二就去拟了字据,叫顾名弘伸手画押。顾名弘亦不推辞,按了拇指印在上头。

立了字据之后,鲍老二果不再缠顾名弘。心里念着秋闱将至,自己也不好再出去逍遥。到时若是连举人都不中,拿什么脸叫顾名弘带他出去玩?于是真个静下心来温书,遇到不懂处自去问顾名弘。顾名弘瞧他真是学习的,也乐意为他解答。

这般到了八月份,秋闱开始。顾名弘和鲍老二都拿到了自己的考号,只等着初八日一到入闱考试即可。鲍老二虽是个吊儿郎当平日里多半斗鸡走狗的主,因着家里富裕也没多在乎考试这事儿。学也学了,想着自个儿尽了心,考上考不上都随天意。但拿到号时,还是紧张了起来。平生没这么像样地考过几次上,上一回还是考秀才的时候。这一回可比考秀才大多了,一想到就有些不大自在,又问顾名弘:“愁么?”

“还好。”顾名弘道,脸上是一惯的温润淡笑。

鲍老二见他这样儿,自己越发紧张了,只道:“你是胸有成竹的,不比我。我可愁呢,不知道会考得怎么样。”

“尽力考便是了,都到这时候了想其他也是无用,只能把毕生所学都用上。考上则好,考不上,再等三年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话甚得鲍老二的心,连连点头,“我也这么想我也这么想。”

秋闱考试共分三场,每场都要考三日之久。考生皆有自己的号房,答卷、吃饭和住宿皆在号房内,不准踏外一步,一场考试结束方可离开号房。

在鲍老二和顾名弘去考试之前,家里就忙活起了两人穿衣吃饭的问题。如今天气还热,若是带了好饭菜进号房,难免不会馊了,不仅没法吃,还影响考试。若说叫这两人带生米,自己在号房里生了炭火煮饭吃,简直天方夜谭,最后也只能准备些干粮咸菜酱黄豆之类。

鲍老二在琢磨要不要想个法子舞弊之时,被顾名扬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了,也就没再打这方面的主意。作弊若是被逮着了,可不是驱出考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可能被发配充军的。便是考不上再多考几年,也不能因着这种事情被发配边疆呀。

顾名弘和鲍老二一走,阖家上下就耐着性子等了起来。一个是鲍静雯想嫁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她便和鲍夫人往顾家佛堂里拜了几回,求菩萨眷顾两人,都要考上才好。

顾荧瞧着鲍静雯不静心,不提顾名弘,只拉着她的手说:“我听他们说,表哥平日里学习可认真,必是能考上的。”

鲍静雯稳稳心神,“我也这么说呢,却还是心里不安宁。”

“又有什么不安宁?怕是热气燥的,我叫她们去厨房要些绿豆冰沙来,吃了心就静了。”说罢便叫来翠娥,让吩咐小丫鬟到厨房要些冷食来。

翠娥应了,又下去吩咐房里的小丫鬟青儿去厨房。青儿顶着暑气到厨房,见着有婆子在,便说了来意——要两碗绿豆冰沙。婆子听了,各忙自己的,瞧也不瞧她一眼,其中一个道:“你半个时辰前不是来给你们姑娘要过?怎的又来了?”

“才刚是咱们姑娘要的,这会儿雯姑娘又来了,也要吃。”青儿解释道。

“你们也知道,这也不是寒冬腊月,冰哪里这么好来?这要是日日这么吃,有多少够的?旁的院里就不吃了,都叫你们吃?”

这青儿就是顾荧身边儿的低等丫头,时常做些跑腿的活计。这会儿三房在府上又不得势,她也不敢与这婆子顶嘴,只能赔小心道:“妈妈,您便行行好,我们姑娘和雯姑娘在屋里等着呢。要是迟迟拿不去,该罚我了。咱们都是跑腿的,实在不易。”

这婆子这才瞥了她一眼,“罚你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们也别当咱们厨房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的,每个院子里都有一定的份例,这要是谁想要就要,上头就支那么点钱,咱们往哪里弄东西去?”

人都知道,家里三老爷刚死那会,老太太等人盯着三房的事情,不可怠慢了,这会儿可不不一样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人对三房还有可怜,却只是如常对待罢了。一如常,那三房就是寡妇孤儿的,有什么好怕?往常许多下人又是受了阴氏许多气的,但凡能还回去的,都没人憋着。

这婆子在厨房里,嚣张些也是在自己地盘上,不怕。这会儿把话说罢,没等青儿开口,又有顾萱身边儿的小丫鬟来要冰盘,说:“姑娘嘴馋了,又要吃些。多给点,四姑娘一起吃些。”

听了这话,刚才还冷着脸的婆子忙笑着说:“我这就弄去,姑娘等一阵,好了便给你拿回去。”说罢便拿冰去了。

婆子一走,这丫鬟转头瞥了一眼青儿,开口道:“你来要什么呢?站这里做什么?”

青儿颇有些尴尬,又委屈气闷,却也不敢表现,只道:“也是来要冰的,雯姑娘与我们姑娘在一处,要吃冰。”

这丫鬟一听有意思,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怎么没给你呢?”

这青儿咬了咬嘴唇,没说话。这些人在给她这个三房的小丫鬟使绊子,叫她难堪,有什么好说的。

那婆子弄了绿豆沙冰,装好在食篮里,往顾萱的丫鬟手里塞了,还嘱咐道:“快拿回去吧,待会化了,就不解暑了。”

丫鬟拿了食篮,笑着称谢,正要走时,又停下步子,看着青儿道:“你还不走呢?要不要我分点给你?妈妈给我们这么多,便是四姑娘和五姑娘吃撑了肚子,怕也是吃不完。要不我就做回好人,帮你解一回围?”

“真……真的?”青儿看着她,声音嗫嚅。

这丫鬟笑了笑,把食篮打开,果真拿出一碗冰沙来,往青儿面前送了:“你接着,拿回去给你们姑娘吃罢。”

青儿看了这丫鬟一阵,看着她眼里的盈盈笑意,犹犹豫豫地伸手去接。等手刚要碰到碗边的时候,那丫鬟手上劲儿一松,只听“嘭!”一声,再接着就是白瓷碗四分五裂的碎裂声。

青儿被吓得还往后退了一步,便听那丫鬟咯咯笑了起来,说:“我没拿稳,你还要的话,自己舀起来可是可以的。不过就是有些脏,怕你家姑娘不爱吃。”说罢便去了。

厨房里的婆子见青儿落得这般难堪的境地,都快意地笑。那拿冰的婆子,更是直勾勾盯着她看,满眼的嘲讽,只做看戏。青儿脸蛋烫得很,只想夺门而出,又怕要不到冰回去被顾荧骂,她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啊,只得又低了低声音求那婆子。

婆子道:“我便是不给,想要的,叫你房里的大丫头翠娥来。她来了,我才给呢。”

青儿实在没法子,只得回去跟翠娥说这事。翠娥一听眼睛瞪成了个铜铃,跺脚骂道:“都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人了,不要脸的老货!”骂罢又听青儿说了顾萱丫鬟欺辱她的事,更是气往上钻,又把“该死的贱蹄子”、“不得好死”此类的话拿出来骂了一通。

这话一骂,又被屋里的顾荧和鲍静雯听了去。原两人就在等冰,左等右等不来,却听得翠娥一阵骂。鲍静雯听翠娥话越骂越粗,拧了拧眉心,看着顾荧道:“怎么回事儿?你房里的丫头都这般没教养的?丢的可是你的脸。”

顾荧脸上有些挂不住,忙地起身出来,训斥翠娥道:“雯姐姐在,混骂什么呢?没的污了人的耳朵!”又见青儿在旁边,便问:“叫你去拿的冰呢?怎么空手回来了?吃了回来的?”

青儿怕得很,只得小声说:“奴才不敢,只是厨房的妈妈们不给,叫翠娥姐姐过去拿,才给。”

“没用的东西!”这话是鲍静雯说的,跨过门槛就照着青儿劈头盖脸一通训,说什么“这么点事都做不成,还拿什么月钱?”、“人家不给你便不要了?叫你回来你就回来?”、“我要是你,也没脸回来,还回来做什么?”、“你要是这点事都做不成,合该自己离了这里,不该叫人看着生厌。”

鲍静雯自觉自己本事大,这辈子最见不得那些个蠢人!连跑腿这种差事都做不成的,就更看不下去了。不说出来罢,心里又不痛快,便吧啦吧啦把青儿狠说了一通,把要不来的冰的罪责都怪到了她身上,最后又对顾荧说:“撵了罢!要这样的人做什么?什么事都不能,白吃你房里的月钱么?”

顾荧向来又是极听鲍静雯话的,听了鲍静雯的一番话,应道:“雯姐姐别动怒了,晚上便跟太太说撵了她。”又对翠娥说:“你赶紧往厨房去,把冰拿了来,我和雯姐姐等着吃呢。”

翠娥应声去了,鲍静雯又斥青儿:“还不快走,杵着做什么?没的叫人看了生气。”说罢便和顾荧回了房里。青儿整个人呆得很,简直像被雷劈了一记。半晌缓过神,也不敢找人哭诉,往自己住着的耳房去了。

那边翠娥顺利从厨房要来了冰,鲍静雯又一阵絮叨,只说不怪旁人,就怪青儿那丫头没用。顾荧仍旧应着,叫她吃冰。不过一个低等丫鬟,说撵就撵了,说发卖就发卖了,哪里值得动气?

两人在屋里吃着冰,又揭过青儿这事不说,鲍静雯果觉心里静了不少。吃罢冰,又与顾荧坐着说话。两人在一起,多半时候都是鲍静雯在说话,顾荧在听。盖因鲍静雯大顾荧三岁,顾荧又是常在内院不出去的,便是鲍静雯编了许多假话,她也听不出来,只当真的。

鲍静雯正说到兴起处时,忽听得外头有丫头见鬼一般尖叫了一声。她把眉心一皱,不悦看向顾荧道:“都怎么调-教的下人,就没个叫人省心的?”

这话刚说罢,又有翠娥极没礼数地撞进屋,慌张道:“姑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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