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什么奇遇?”
本着“打一鞭、给块糖”的想法,白秀麒还是主动问了一句。
李坤的声音听上去顿时得意洋洋:“就知道你跟这个社会脱节了,上午微博上电视机里都闹翻天啦。这不,我也刚从医院出来……”
“什么,你在医院?!怎么回事!”
白秀麒突然把声音一扬,惹得坐在边上往绳索上缠铜钱的江成路也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李坤爽朗的笑声:“矮油,好兄弟你这么担心我,我好感动啊。不过我真的没有事儿,就是跑路的时候摔了几跤,擦破点儿皮。我是被媒体记者堵在医院里,现在才跑出来!”
听他这么说,白秀麒总算是勉强镇定了一下:“跑路?你家破产了?”
“呸呸呸。”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坤敲桌子的声音。
事情,正经算起来其实是昨天晚上发生的。
昨天晚上李坤去参加电视台的“头七特别节目”。因为他是本市有名的富二代,为了抱他的大腿,节目结束制作之后由制片人和主持人相邀,一干暂时没有事儿的人就簇拥着他往夜店去联络感情。
作为嘉宾之一,同时也是李坤的介绍人,娱记蒋超自然也一路同行。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臭味相投的这些人一连续了三摊,十来个人的浩荡队伍最后喝到只剩下四五个。李坤自恃酒量不错,居然站到了最后,扶着醉成一滩烂泥的蒋超打了一个代驾的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代驾公司的人赶到,拿了李坤的豪车钥匙就坐到驾驶座上。李坤一边庆幸自己开得不是跑车,一边扶着蒋超窝到了后座。
车辆平稳起步,穿过夜色中的城市,一路向着西面行驶。等到李坤意识到自己压根儿还没有和司机报上地址的时候,车辆已经出了市区,绕过收费站钻进了荒郊野外。
蒋超跟个没事人似地呼呼大睡,李坤的酒劲儿却已经吓醒了一半。他哆嗦着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求救电话,可是司机也许一直都在透过后视镜监视着他,立刻低声说了一句:“别打,我不找你的麻烦。否则……连你也没命!”
也正是因为这一声警告,李坤迅速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那个家伙是冲着老蒋去的。”
李坤的声音终于不再只有满满的兴奋:“一定是老蒋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啊!”
那个司机……不,如今应该叫“绑架犯”最后将车辆停在一条臭水沟的边上,然后打开车门一把抢走了李坤的手机,让他快滚。
对于这天赐的逃命良机,李坤哪儿有不接受的道理?于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就跑远了,压根儿就没有来得及顾及还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蒋超。(当然,关于这一段话,李坤在面向警方和媒体描述的时候有所美化)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李坤以无比狼狈的表情和姿态,安然无恙地抵达了一处收费站。警方又在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找到了被丢弃在臭水沟边上的豪车。
只是那个绑架犯已经不见了,一起消失的当然还有蒋超。
李坤被送到医院进行检查,并且配合调查。虽然警方一度怀疑他也有犯案的嫌疑,但是很快,道路上的监控录像就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本市,乃至全国最知名的娱乐记者被绑架了——这条消息很快引发了轰动。不过由于大多数媒体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三点,报刊已经付梓,而电视节目也处于垃圾时段,所以之后的几个小时,李坤并没有收到太多的骚扰,甚至在医院的单独病房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然后就是一个如同战场一般的早晨。
“我现在总算是尝到了做名人的滋味啦!”李坤透过电话机苦笑了一声:“你别说,还真挺烦的。”
“……我还是过来看看你吧。”说着,白秀麒已经将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起身就要去做出门的准备。
“哎,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电话那头的李坤却坚决拒绝:“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上的名人,你过来找我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别以为蒋超不在了就天下太平,多得是记者等着吃你的肉扒你的皮。”
“……”
经他这么一提醒,白秀麒的脑子也终于转过弯来了,忍不住感叹:“……真是难得,你居然还会替别人考虑了?”
“别说得我好像没心没肺似的啊!”李坤在电话那头提出抗议:“等事情过去了我再找你,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
结束了通话,白秀麒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扭头就对上了江成路八卦的眼神。
“发生什么事了?”
“唯恐天下不乱。”
虽然这样嫌弃着,不过白秀麒还是将刚才听说的捡重要复述了一遍,科普完毕,还布置了一个随堂测验:“先是王题、周一良,然后再是蒋超。七天里面发生了三次大事,三个名人两死一失踪……你说这背后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因果联系?”
江成路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陷入了沉思。
“不是说蒋超仇家不少么?就算他被绑架这件事本身和周一良的凶案无关,但是他最近这么高调地在电视里蹦跶,吸引仇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听你描述,昨晚是电视台的人提议出去喝酒的,那么绑架蒋超的人或者与电视台的人是一伙的,或者干脆就一直跟踪在蒋超的左右。”
“有道理。”白秀麒细细一想,也觉得江成路的分析合乎逻辑:“我打个电话给李坤,让他向警察同志反映一下……”
“可别!”江成路笑着按住了他的肩膀:“拜托,你以为警察都跟电影里似的,是窝囊废?别班门弄斧了,等消息才是正经事。”
“那么,还有一件事,我想警察一定还不知道。”白秀麒认真地看着江成路的眼睛:“那个很像苏雪的男人——恭平。他昨天的突然消失,究竟是因为我的到访,还是因为他要绑架蒋超?”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江成路挠了挠头发,接下去的措辞显得有些谨慎:
“其实,我觉得你之所以会想起恭平这个人来,是因为在周一良和王题的事件中,恭平是你唯一认识的、还活着的人。所以,当你试图证明蒋超的失踪与周一良的凶案有关的时候,很自然地就将怀疑重点放在了恭平的身上。然而事实上,恭平只是漫漫草原上的一颗小草,未必有毒,就算有毒,也未必就是毒死蒋超的那一棵。”
因为江成路的反对,所以有关于恭平的事,白秀麒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李坤。不过江成路说他会考虑向陶川进行通气,再由陶川决定是否、以及何时向负责本案的刑警进行通报。
这之后两天,都没有得到蒋超的消息。白秀麒等啊等啊,却只等来了夏末时节的黄梅雨季。
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雨季,可能是一年之中最烦人的季节,狭长的雨带在这块原本就湿润的土地上旋转着,带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法停歇的,时大时小的丰沛降水。
阴冷的民国老宅,当然成了梅雨的重灾区。墙壁上水珠不停地垂挂下来,蜗牛和蚰蜒四处爬行,有一天白秀麒甚至还在浴室的水沟里看见了一条久违了的蚂蝗。
楼下的淘宝铺子暂时歇业了。趁着偶然的几个小时阴天,难得出洞的大熊老板和乐曜春一起把淘宝店里的纸人们一个一个地搬了出来,放在院子中间焚烧。烧完之后再将灰烬仔细地收敛起来,分别装在小坛子里。
至于新纸人的捆扎工作,需要在商老板的壶天里进行,那里至少要比现在的玄井公寓干燥许多。
江成路也很忙,忙着检查房屋顶层的漏雨情况,还有雨水对于外墙的腐蚀。他说,作为一座民国时期的老建筑,玄井公寓的结构和材质至今坚固可靠,只是最近几年的酸雨造成的破坏却不可忽视,有时候小小的一个裂隙就足以被顶楼的那些危险“住户”所利用。
来人安装电梯的那天,白秀麒也跟着江成路上到过顶层。五楼通往六楼的楼梯口上也有关隘,却将铁闸门升级成了地下室里曾经见过的桃木钢板夹心门。
门上污渍斑斑,说不上究竟是潮迹还是血痕。
不同于下面几层的开放式结构,东栋的顶楼是半封闭的。走廊的立柱之间架设着薄薄的三合板,板上面对着房间的那一面悬挂着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镜子。
用不着转过身去,白秀麒就可以在镜子里看见房间里的情况。所有的房门完全紧锁着,而且无论是窗户还是门板的缝隙上都贴满了杏黄色的符咒。
不仅仅是这样,门窗上还贴着系有同龄的细绳,显然是起到简易的警报作用。
再抬头望上看,走廊的天花板和脚下的地板上也布满了红色油漆勾画的符咒和法阵,简直就是天罗地网。
即便这样,白秀麒还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