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空中的雾气越来越重,湿腻的空气包裹周身,使得人倍觉困顿。
陈樱不知何时从怀里翻出一张精致的绢纸,双手一番摆弄,不多时,一只活灵活现的纸鹤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呆呆望了手中的纸鹤良久,陈樱轻轻放手,纸鹤在她身周盘旋一阵,便远远地飞入迷雾当中,再也不见踪影。
钱阳一愣:“师姐这是?”
陈樱嫣然一笑:“好玩吧?”
钱阳呆呆点头。
“我平素里无事可做,便喜欢摆弄这纸鹤,一只只折好,再看着它们一只只地飞远。你知道吗?纸鹤都是有灵性的,它们都知道自己最终该飞向何处!”陈樱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阳皱了皱眉:“师姐心中烦闷?”
陈樱无所谓的耸耸肩:“又哪里有人能不烦闷呢?”
“要不师姐给我讲讲你和何师兄的事儿啊?”钱阳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陈樱轻轻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迷雾的深处,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日子一天天的赶着过,还真是好久没有想起过从前了,讲讲也好吧!”
钱阳一听这话,赶紧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拄着腮帮,开始静静地听故事。
陈樱的目光变得迷离,缓缓开了口:“我家里和大斌家里是世交,我们也自幼就相识,从懵懂时便常在一起玩耍,他也是从那时起就开始处处护着我。”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也到了该修炼的年纪。说起来,我们两家同是某个大宗门的附属家族,每年都会有被选入宗门的机会。那一年,我顺利被宗门选中,成为了一名令人羡慕的宗门弟子。可大斌却因为过于憨直而被人所不喜,只得留在家族中自行修炼。”
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这个时候当然得表示疑问,才好让讲故事的人愿意讲下去。
“那师姐和师兄怎么到这来了呢?”钱阳满脸好奇。
陈樱的表情很有些复杂,似是完全沉浸到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后来,他的家族和宗门因为一些事闹翻了,然后竟在一夜之间搬迁一空,从此不知所踪。偏偏大斌那个时候正外出野钓,回来之后发现偌大的家族竟然消失不见,便孤身前往宗门问询。”
“宗门倒是没有难为他,只是说明了情况便将他赶下山去。你是不知道,大斌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憨楞,我怕他一个人难以生活,便干脆自行脱离了宗门,随他一道而走。此后我们二人辗转多地,最后终于在这迷雾森林扎下了根,一住就是三十年。”
陈樱的讲述很简练,听得钱阳一脑门子雾水。
附属家族和宗门闹翻?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还一夜之间搬迁一空?说实话,不是钱阳不厚道,而是看多了狗血剧之后,他听到这事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何斌的家族应该是被人趁着月黑风高直接给灭了门。
“他家为什么和宗门闹翻啊?”钱阳拣了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问了出来。
陈樱遥望着远方,撇了撇嘴:“门内有传言说是宗门看上了他家的什么宝贝,却不知有几分可信。”
钱阳对此没法置评,只说道:“师姐为了何师兄竟然放弃了宗门弟子的身份,真是让人心生敬佩。”
陈樱淡淡一笑:“就因为这个,大斌总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他坚持让我先筑基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钱阳点点头:“师姐确实委屈自己了。”
“才不是呢!”陈樱洒脱一笑:“你是不知道我在宗门过得有多难受,我这小门小户的,从入门就处处遭人挤兑。打扮一番吧,人家说你狐媚。不打扮吧,人家说你是村妇。努力修炼吧,人家说你耍心机。不努力修炼吧,人家还说你耍心机,说是偷偷藏起来修炼然后表现出不求上进的样子。真是没劲透了,我早都不想在那呆,离开也是迟早的事儿!那次正好赶上大斌这事儿,便干脆借机偷偷溜了出来。”
钱阳听得满头黑线:“师姐这般聪慧,管那些无聊之人的闲言碎语作甚?”
陈樱摇了摇头:“若是现在有人那般对我,我自是有一百种办法应对。可当年,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受得了这个。现在想来,也是命该如此,若不是有那些人挤兑,我也不至于让大斌这个石头疙瘩捡了便宜。”
“这个。。。”钱阳无言以对。
二人这一聊便聊到天光大亮,直到钱阳的屁股被石头硌得生疼,何斌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推门而出。
“呵!感情你是在里边睡了一宿啊?”钱阳斜了他一眼。
何斌摇了摇头,罕见地没有还嘴,这大概就是他对钱阳表达善意的唯一方式了。
何斌不自然的搓了搓手,带着几分羞涩望着陈樱道:“小樱,我想……我想筑基。”
陈樱白了他一眼:“古董不是买来了么?”
何斌用力点点头:“嗯,在清灵阁买的。”
“你说啥?”钱阳听个真真切切,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清灵阁,怎么了?那的古董有问题?”何斌吓了一跳。
“哦!没问题,那的古董来路相当不错,师兄放心吧!”钱阳赶紧解释。
何斌如释重负:“我就说么,清灵宗那么大的牌子总不会卖假货。”
“我就是奇怪,你怎么大老远的跑去清灵山坊市了?”钱阳问道。
陈樱接过了话头:“我们在这灵河边就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清灵阁的古董相当不错,我便特意嘱咐他到那里跑一趟。否则,我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买古董。”
钱阳点点头,看来罗老爹这掌柜当得真是称职,就连陈樱何斌这种隐居之人都知道清灵阁的古董。这种口口相传的良好口碑是极为难得的,而一旦有了口碑,那可就意味着有人要发财喽。
“古董没问题就去筑基吧,我和钱师弟在外面帮你守着。”陈樱说道。
“这个就不必麻烦师弟了吧!”何斌有些犹豫。
“啊?”钱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块石头是不愿意自己媳妇儿跟他坐在这儿聊天。
不愿意就算了呗!钱阳其实是不好意思走,要不昨晚都不会帮他守着。按说他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我去河边钓鱼,再见!”钱阳抬屁股就走。
“师弟回来!”陈樱叫住了钱阳。随后一把把何斌推进了屋:“你赶紧筑你的基,我趁着这功夫先给师弟讲讲钓鱼的基础。”
何斌黑着脸不情愿地点点头:“我此时状态出奇的好,想来很快就能完成筑基,你随便给他讲讲,等我出来再好好教他。”
钱阳看都不看他一眼,还很快就能完成?这是给我递话儿呢吧?你就是再快,五分钟也出不来吧?我们要是想干啥,五分钟足够了。
陈樱好说歹说把何斌劝了回去,冲着钱阳赧然一笑:“师弟别和他一般见识。”
钱阳摆摆手表示没事,随即到:“师姐还是给我讲讲钓鱼的事儿吧,我这都盼了许久了。”
陈樱点点头,重新坐回台阶上:“师弟是想以垂钓为生呢?还是只想随便玩玩呢?”
“我啊?”钱阳皱眉思考了一阵:“若垂钓足以维持生计,我真宁可什么都不做,就学着师姐在灵河边搭个房子,每日就这么晒晒太阳、钓钓鱼,那该有多好。”
陈樱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才算是维持生计呢?我们修行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向更高处追寻而已。”
“师姐是说?”钱阳歪着头问。
陈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垂钓者往往都活得无比清苦,维持日常修炼都很勉强,像我们这样能够花三十年就攒出筑基所需灵石的,都已经属于凤毛麟角了。师弟出身名门大派,师姐劝你千万不要把时光蹉跎在垂钓之上。”
钱阳点点头:“师弟晓得,可是师姐和师兄又为何要选择以此为生呢?”
陈樱轻轻一笑:“还不是你何师兄,他家的祖训便是何家子弟世代必须以垂钓为生,所以他们家人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个的。传承了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垂钓方面的心得。所以别看你何师兄性格颇为暴躁,但只要手里拿着钓竿,整个人就完全变了样,垂钓的收获也比平常人强得多。”
“竟然如此?”陈樱的回答大出钱阳的意料,他不由得问道:“传下心得倒在情理之中,可家族子弟必须以垂钓为生的祖训是不是过于不近人情了啊?”
陈樱摇了摇头:“他家祖训如此,自有其必须如此的原因。不过就连大斌对此都是一知半解,而我就更不得全貌了,就不说与师弟了吧!”
钱阳皱着眉故作深沉:“我猜,那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陈樱被他逗得花枝乱颤,笑了好久才正回了神色:“别说那些啦!我先给你讲讲灵河里那些讨厌的鱼儿吧!”
钱阳连忙坐直了身子:“师弟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