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特地为她打的,再虚礼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叶知秋福身道谢,“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收下了,多谢沈夫人厚赐。”
“不用谢,不用谢。”沈夫人连声笑道,“这几年每逢年节换季,你都往府里送土产,我们老太爷的嘴巴都让你给养刁了。今早出门的时候,老太爷特地嘱咐我带话,让你改日去府里陪他吃顿饭呢。”
“是,等哪天方便了,我一定去给他老人家磕头。”叶知秋含笑答应。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家常,沈夫人便面带愧色地看向闻夫人和元妈,“两位姐姐,我有几句话要跟叶姑娘单独聊聊,不知……”
“我有些乏了,就先失陪了,还请沈夫人见谅。”闻夫人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来。
元妈也是识趣的人,“我还要归置东西,也先失陪了。”
待两人离开,沈夫人拉了叶知秋在榻上重新落座,便开门见山地道:“叶姑娘,我想跟你说说我们家那个不孝子的事情。”
叶知秋知道沈家男儿各个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能被称之为“不孝子”的,只有至今形单影只的沈长浩。猜到沈夫人要跟她说沈长浩的亲事,不好随便接话,便作出倾听的样子,静待下文。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地提到了亲事,“叶姑娘,你也知情,我们家那不孝子已近而立之年,依旧不思婚配。为了劝他早日成婚,我和他父亲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他只当作耳旁风。
我知道,有些话对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说不合礼数,可我实在没法子了。
我听那混账每每提及叶姑娘,语气之中都带出几分欣赏和敬重。我就想你们同是年轻人谈得来,你说的话他或许能听得进去。
正好今天见到你了,我便厚着脸皮开了口。希望你能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情,不要怪我唐突才好。”
叶知秋眸色悄悄地沉了一沉,脸上笑容不变,“夫人言重了,您能找我帮忙,就说明没有把我当外人。您放心吧,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沈公子谈一谈。”
“那太好了。”沈夫人欣然而笑,“我先谢谢你了。”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夫人不必谢我,不过……”叶知秋故意顿了一瞬,才接着说下去,“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要当事人心里情愿才行。我可以帮夫人劝说沈公子,结果如何,我恐怕就……”
沈夫人听出了她话语之中的未尽之意,“我明白,叶姑娘能说动他当然最好,若说不动,也只能怪那混账东西冥顽不灵。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你千万不要有负担。”
给自己留了足够的余地,叶知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好,那我就试一试吧。”
沈夫人得了她的承诺便放下心来,跟她说了一些凤康和沈长浩小时候的事情,快到晌午了,才起身告辞。元妈将成老爹捎来的土产收拾出几样,装了满满一车,让人送到沈府,当作回礼。
叶知秋应承了沈夫人,就想尽快了结这件事。转天下午,沈长浩过来例行巡视的时候,得了消息,便吩咐添香将他请到三进的花厅。
沈长浩进门见桌上摆了茶水果点,叶知秋神色郑重地坐在那里,眉毛便扬了起来,“叶姑娘这是要开堂会审吗?”
“沈公子,坐吧。”叶知秋不理会他的玩笑话,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长浩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一个转,也没说什么。依言落座,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着。
他不问,叶知秋便主动开口,“沈公子,我昨天见到沈夫人了,沈夫人很忧心你的婚事……”
沈长浩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所以,叶姑娘想劝我早日成亲?”
“嗯。”叶知秋点了一下头,认真地道,“先成家才能立业之类的话,我想你已经听腻了,我就不说了。我只想劝你一句,你的确该成亲了。”
沈长浩端着茶盏的手定在半空,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她半晌,才缓缓地勾起唇角,“我成亲与否,似乎不关叶姑娘的事吧?”
这话语里没有丝毫锋芒,甚至是染着笑意的,然而叶知秋听得出来,他在生气。她不想追问他为什么生气,劝也劝过了,沈夫人交给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多说无益。
于是站起身来,“沈公子,你好自为之吧。”
沈长浩看着她向外走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倏忽散了,很快又凝聚起来,“叶姑娘,你不打算再劝我一劝吗?或许你拿出足够的诚意,我就答应了呢?”
叶知秋被他轻佻的语气撩拨得心中恼火,停步转身,“沈公子,我看你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就像你说的,你成不成亲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我之所以来劝你,也不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或者别的什么心思,我只是想给沈夫人一个交代。
我不知道你在她面前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误会了些什么。我只希望,你们家人拜托我劝你成亲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有后文了。”
这话不可谓不重,因为她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火气。
沈夫人掩饰得很好,话也说得入情入理。若换成别人,恐怕会信以为真,以为自己面对是一个为儿子婚事急得四处求人的慈母。
可惜她没有那么天真,仔细琢磨一下沈夫人的话,就能体会出其中的敲打之意。想必沈夫人是怀疑她和沈长浩之间有点儿什么,更怀疑沈长浩迟迟不肯成亲是因为她。
与这个时代的女人相比,她的确随性了一些,可她自认为没有做过伤风败俗的事。可是为什么,太后也好,沈夫人也好,都要有意无意地质疑她的闺誉?
沈夫人是长辈,她能忍就忍了。难不成连沈长浩也以为只有他会生气,她就是个没脾气的?
听了她这一席话,沈长浩脸上的笑顷刻间凋落了,两眼惊愕地望着她,“叶姑娘,你这是……”
“沈公子,我不欠你什么。”叶知秋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长浩定在椅子里许久,才回过味儿来。手肘撑在桌上,以掌覆脸,低声苦笑,“是啊,她从来就不欠我什么,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出了花厅,叶知秋便有些后悔,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其实沈长浩没什么错,就是风~流了一些,嘴上没遮拦了一些,定是沈夫人将他的玩笑话当真了。
不过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索性不去纠结这件事。
正如凤康所料,沈大人在纳采那天露了一次脸,就将媒人的重责大任转交了。之后的问名礼,由沈夫人一个人经手出面。在礼品方面,王府依然保持高调。
除了凤康亲自猎回来的大雁,其余的礼品多半都采用三十二数。不输于纳采时的排场,又让叶知秋结结实实地出了一次风头,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恨,市井街头有关她的传闻也越说越玄乎了。
自那天谈话之后,沈长浩也没再来过成府。据凤康所说,他出京办事去了。至于是领命办事,还是主动请缨借机躲出去了,叶知秋没有深究。
事实上,她也没有闲暇深究。因为过完第二礼,她和凤康就遇到了麻烦。
按照华楚国的婚俗,问名之后,男方要将自己和女方的庚帖放置在祖庙的神案上占卜吉凶,一般来说要用三天的时间。而皇家的祖庙是特殊的存在,是不能轻易启用的,以免损伤龙气。
是以叶知秋和凤康的庚帖便直接交给钦天监,由钦天监派专人占卜,并不需要耗时三天。
纳吉前一天的中午,叶知秋接到了梁太后的懿旨。这道懿旨只是口谕,没有说明缘由,只说让她接到旨意立即入宫,有要事相商。
“小姐,太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啊?”小蝶手上麻利地帮她梳着发髻,嘴巴也没闲着。
“不知道呢。”叶知秋也很纳闷,传旨公公所说的“要事”是指什么。
若是料理花草,便称不上要事。梁国舅的案子倒是要事,可凤康跟她透过口风,在他们大婚之前,会“细细”调查这个案子,不会轻易定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梁太后急着召见她的?
满腹疑团地装扮妥当,便登上马车,一路疾驰来到皇宫。进了慈安宫正殿,就见凤帝和梁太后坐在上首,穆皇后坐在凤帝身边稍低一点的位置上,芸妃陪坐在右手边,凤康则坐在左手边。
这阵势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个著名的三巨头会议,只是不知道这次会议要瓜分的是什么。
她暗自嘀咕着,上前给几位巨头见礼。
“免礼,赐座。”凤帝的声音听起来惫懒而愉悦。
叶知秋听了忍不住怀疑这老头又找到什么乐子了,恭恭敬敬地谢了恩,起身就座的时候,便与凤康四目相对了。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关切之中隐带怒意的眼神,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她在凤康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凤帝便开了口,“丫头,你可知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不紧不慢的声音,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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