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罗四两表演的就是传统落活儿,戏法人人会变,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变法。水无定势,人无常形,这才是正道。
至于罗四两嘴里说的词儿就是传统落活儿里面毯赞儿,以前戏法师卖艺的时候常会这一套词,现在大家伙儿表演,说的反而越来越少了。
罗四两把卧单收好了,然后把身上的大褂脱下来,折叠放好。再去把地面上变出来的那些个茶壶茶杯收起来,把里面的金鱼倒出来养着,然后把茶杯茶壶一一洗好,放好。
罗文昌见罗四两忙活完了,他才问:“录取通知书下来没?”
罗四两道:“应该快了吧。”
罗文昌微微颔首,又问:“想好了?”
罗四两点了点头。
高考结束了,罗四两考的很好,以他的脑子考差了也不太可能,他志愿报在了京城,报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按理说这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可罗四两突然一下子要跑这么远,罗文昌还真有些不能适应。
他们之前也是在京城生活的,在京城还有一套房子,但是因为罗四两的爸妈相继出事之后,他们就回到了吴州老家。现在罗四两又要回京城了,罗文昌心里头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罗文昌其实一直挺担心罗四两的,他知道罗四两一直想要帮单义堂正名,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是会遇到许多阻力的。
尤其罗四两还是卢光耀的徒弟,之前在吴州这样的小城市里面,同行也不多,罗文昌也护得住他。
可一旦罗四两去了京城,他又要帮单义堂翻案,他就必然免不了跟同行打交道,他的师承肯定会暴露,到那时,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呢。
罗文昌有些忧心,可也有许多无奈,因为他知道这是罗四两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是拦不住的,他也没有理由去拦。
最终,罗文昌只能道:“行吧,去了那边,万事小心,不要随随便便跟人家争斗。你小姨夫也在京城,有事多跟他商量,有他护着你,你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危险。行内的事情,你就找你苗师叔,他能帮你。”
罗四两沉默地点了点头。
罗文昌看着罗四两这不似少年人的沉稳模样,他又是叹了一声。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导致他性格大变,也跟自己有了隔阂,还怨恨起了家里和戏法。
后来好不容易遇上了卢光耀,有了卢光耀的开导,这孩子才慢慢走了出来,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可是卢光耀突然一死,他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心灵却又给关死了,唉……
“吱呀……”门开,方铁口回来了。
这一年里,罗四两除了跟罗文昌学习家族传承的罗家戏法,另外就是跟方铁口学金点行的本事,他的天分确实是好,一年时间他就把方铁口肚子里面的东西掏干净了,玄关和金点十三簧,他全学会了。接下来他就需要去见识更多人,见识更多事,把自己所学都在实践中一点点磨练出来了。
方铁口进来之后,把一张大信封扔在罗四两面前,说道:“录取通知书寄到了,高材生。”
罗四两接了过来。
罗文昌也扭头看了过来,尽管心中有所担忧,可他老脸上也不得不露出满意的笑容。从事艺人这行当的文化水平都不行,以前的老艺人大多都是幼儿失学,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现在社会稳定了,大家条件也都好了,又有九年义务教育,失学做文盲的倒是很少见了,但是能上大学的依然少之又少,能考到这等国家最好大学的,那就更没有了。单这一点,罗四两就已经很给他挣脸了。
“好,不错。”罗文昌也赞了一声。
罗四两露出微微笑容,目光深远,对其他高中生来说,大学无疑是他们最为精神兴奋的东西,因为这是他们幻想了许多年的存在,对于大学,他们有无穷的遐想和盼望。
可罗四两却不一样,他去京城并不是只为了读书,考到京城去,这只是他应付他爷爷的借口罢了。
罗文昌只知道罗四两想要帮单义堂,可他却不知道罗四两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野心。
现在这会儿罗文昌正是高兴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发现罗四两的异样了,现场也只有方铁口多看了罗四两两眼。
罗文昌非常高兴,担忧暂且抛到一旁,自己孙子考的这么好,没理由不去好好庆祝一下,他便直接进屋打电话让县里的饭店送一些饭菜过来,他自己是懒得做饭了。
趁着罗文昌进屋之时,方铁口突然问道:“你去京城还有别的想法?”
罗四两扭头看方铁口,他知道瞒不过对方,他便点了点头。
方铁口又问:“为了老卢?”
罗四两道:“单义堂自然要正名,但这是一件急不来的事情,我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去复原那套戏法,我还是要继续学艺。但快手卢却不一样,我师父直到死才敢说自己是快手卢,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快手卢是立子行的耻辱。”
“可这却怪不得他们卢家,现在我师父死了,卢家也没后人,我这个快手卢的传人自然要帮他们讨回公道。我要让他们知道,卢家不是立子行的耻辱,他们谁都比不上卢家传承。”
方铁口捏了捏眉心,看着神色冷峻的罗四两,他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这孩子性格真是变了不少啊。
罗文昌之前还担心罗四两有可能会暴露自己是卢光耀徒弟的身份,结果倒好,罗四两去京城就是给快手卢正名去的,他直接明刀明枪上去干了。
得亏罗文昌不知道,不然他估计得吓一激灵。
方铁口顿了顿,他道:“该教你的,我都教你了,去了京城万事小心,这件事情急不来,也不是硬来就能做成的,如果硬来可以的话,老卢当年就做到了。不管如何,你都先要护好你自己,护好自己才有可能期望未来。”
罗四两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