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回头看去,云博远也不例外。
从门外走进来那人,云博远认识。或者说,可谓是相当熟悉。
此人正是云老太爷生前,除却早已死了的云顺之外,就最为信任的人——云康。
只不过,云老太爷再信任云康,云康也不过是一介奴仆罢了。
所以,当看清门口走进来的人是云康之后,云博远便收回了目光,却没有留意到,云康的手上,是捧着什么东西的。
云康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到了云老太爷的灵堂里,双膝跪下,郑重的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来。
“璟王殿下、璟王妃,老太爷临走之前,留有手书一封。”云康字字清晰的说道。
而云博远听到此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不由得出声打断道:“云康,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你身为父亲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恐怕也难辞其咎!而且,父亲留有手书,我怎么不知道?你可莫要一时糊涂,做出了什么背主之事来!”
云康转头看向云博远,沉声说道:“小的多谢云大人提醒,云大人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至于小的是不是背主,相信众位贵客眼睛雪亮,自然会有所分辨。”
“你……放肆!”云博远怒斥一声。
云康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平静的打开了,他手中所捧着的锦盒,从其中拿出了一封,密封的特别严实的信来。
云康微微垂眸,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然后抬起眼睛,说道:“老太爷生前早有吩咐,说若是其二子,即云博远云大人,不知收敛自身,而去构陷璟王妃的话,便将这封手书公布于世。”
“你……你凭什么说我构陷璟王妃?”云博远厉声质问。
他心底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只不过其内心深处,到底还存着一丝侥幸,父亲不会做得那么绝。
而云康依旧没有理会他,反而冲着众人施了一礼,道:“还请老王爷、周老大人、陈老大人,和张老大人共同验看此封手书,是否为老太爷亲笔所写。”
说完,云康将锦盒放在地上,把那封信双手捧了起来。
被点到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这才在稍稍缓过气来的,老王爷的带领下,走到了云康面前。
老王爷伸手拿过了那封信,在众人的目光中打了开来。
几人一看其中内容,顿时纷纷变了脸色。
先前帮着云博远说话的张老大人,更是做瞠目结舌状:“这……这……”
云康恭敬的问道:“周老大人,您与老太爷最为相熟,敢问周老大人,可能确认这封手书,是否为老太爷亲笔所写?”
周老大人面色沉肃的点了点头:“老夫能够确认,这的确为云老大人亲笔所写。老王爷,您似乎也曾经看过,云老大人的题字。老王爷您看……”
不知是因激动还是愤怒,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老王爷哆嗦着手,开口说道:“的确是茂丰的笔迹。只是,这上面所写……”
他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所看见的内容,只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虑,周老大人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而云康则是恭声请求道:“既然老王爷与几位老大人,都已经确认,这的确是老太爷亲笔所写,那就请老王爷念一念,这封手书所写的内容吧。”
“这……这当真要念?”老王爷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
他的目光,不断的往云博远身上瞟。
云博远就更加感觉不妙了,到底那份信里写了什么?
而云康只道:“小的相信,老太爷在信中,已经写得足够清楚。”
老王爷再看了一眼云博远,然后又看了看,面色同样沉凝的恒卓渊与云湘滢,清了清嗓子,颤声念了起来。
信并不长,老王爷很快就念完了,周围一片安静。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云博远身上,心中想着的却是云老太爷,留下的那句话:“悔未教导好吾儿博远,以至他联合贼人云兴文,做下不孝不义之错事!”
云博远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不孝不义的错事?
不是说,云兴文是文阳侯的外室子吗?怎么成了贼人?
难道,云兴文的背后,还有着什么样的隐情不成?
而云博远则是满面的难以置信,彻底呆在了原地。
他满脑子都是信中的那句话:“吾愧对先祖,又为免后辈蒙羞,今将云博远逐出云家……”
逐出云家……
逐出云家!
父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留下这么一封手书,又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公开了出来,你这是不给儿子,留一点活路啊!
父亲……
云茂丰,云茂丰!
你这是想我死啊!
云博远几乎要疯了!
他一脸凶狠的冲了过来,想要抢夺手书,口中更是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手书!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在恒卓渊的示意下,璟王府的侍卫,动作稍稍慢了那么一步,让云博远直接冲到了老王爷跟前。
“你这是要干什么?”拿着手书的老王爷,被云博远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一边躲避着云博远,一边连连后退。
云博远却打定了主意,要将那封手书抢到手,所以他没有丝毫迟疑的,继续扑往老王爷。
只听“噗通”一声,左躲右闪的老王爷,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地,那封手书再也拿捏不住,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恒卓渊轻松的伸手,将飞到他面前的手书接住,递给了身旁的云湘滢。
云博远还想冲上抢夺,却被终于赶了上来的侍卫按住。
死命挣扎,却分毫动弹不得的云博远,红着眼睛看向云湘滢,吼道:“是你!一定是你!就因为我打理文阳侯府的一切,你就一直记恨我!所以,是你假造出来的手书,父亲怎么会逐我出家门!怎么可能……”
云湘滢也同样,微微红着眼睛。
只是,她并没有看向云博远,也好似没有听到,云博远在吼叫什么。
她只是垂眸,盯着那封手书,逐句逐字的看过去。然后,她猛地闭上眼睛。
爷爷,您竟为我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吧嗒”一声,眼泪滴落下来。
云湘滢迅速回身,跪倒在云老太爷的棺椁前,只留给众人,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
如同一朵本该绚丽的红梅,瞬间失却了光彩,令人见之便心生酸楚。
而恒卓渊收回心疼的目光,吩咐侍卫扶起倒在地上,直在那“哎呦”的老王爷,然后看向了被按在地上的云博远。
“云博远,孰是孰非已经一目了然。你污蔑王妃在先,伤了老王爷在后,还大闹云老太爷灵堂……”恒卓渊似是悲悯的看着他,“你可曾有半分忏悔之心?”
云博远摇着头,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块布巾,所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也不知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恒卓渊便也摇了摇头,说:“云老太爷已经对你做出了惩罚,本王也不会赶尽杀绝。你们好生送云大人出去。”
后面一句,自然是对璟王府的侍卫说的。
一众按住云博远的侍卫,便齐声应声,将云博远整个抬了起来,往外走去。
这时,那老王爷气喘吁吁的道:“且慢!他……哎呦!他伤了本王,怎么能就这么放他走!哎呦……”
老王爷之所以不依不饶,一则当真是摔疼了,二则是他自觉的,他是被云博远给骗来的,丢了好大的脸面。种种原因加起来,他怎肯轻易放过云博远。
只不过,他说完话之后,璟王府的侍卫,见恒卓渊没有什么表示,哪里肯听他的?径直抬着云博远就出去了。
老王爷正要发作,却听恒卓渊说道:“叔公莫不是忘了,此处是云老太爷的灵堂?”
闻言,老王爷瞅了瞅满眼的素白,又看了看恒卓渊的面色,终究是没敢继续纠缠,哼了一声,嘴里念叨着:“云博远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和你算账”,便在侍从搀扶下,也离开了此处。
至于云茹芳,早已看傻了眼。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本是来质问云湘滢,凭什么把她父亲赶出府去的,最后却得了个,父亲被爷爷逐出云家的结果!
没有人留意她,她在这里也待不下去,就灰溜溜的溜走了。
一场可谓是跌宕起伏的大戏,就此落幕。
众人眼神复杂的看着,一袭素白衣裙跪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的云湘滢。
没有人能看到她的面庞,但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近乎铺天盖地的哀伤,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轻轻叹了一口气,周老大人走到恒卓渊面前,轻声对他说,让他多劝劝云湘滢,别哭伤了身子。见恒卓渊应了下来,他才对周围的人拱了拱手,离开了文阳侯府。
众人皆是默默的,拜祭了云老太爷,然后默默的离开。就连那些与云博远一起来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点的消逝,云湘滢就那么跪在灵堂,直至夜深时分。
“香湘……”恒卓渊心疼的轻声劝道:“你已经跪了一天了,先歇息一下,用一些东西,好不好?”
云湘滢先是没有反应,后来才轻轻摇了摇头。
恒卓渊伸手握了她的手,说:“香湘,你对爷爷的孝心,爷爷会看到的。你也该知道,爷爷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糟蹋自己,对不对?”
顿了顿,恒卓渊又道:“爷爷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得好好的,知道吗?”
云湘滢没有动,好半晌之后,她才嘶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