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案是重案,拿到证据的宋巍说自己要面圣,光熹帝并没有像接见其他大臣那样慢吞吞,没多会儿就到了偏殿,让崔公公把宋巍手里的东西拿上来,看过之后,整个人陷入沉默。
皇帝没发话,宋巍便安静等着。
过了好久,光熹帝才看向他,“这么说,陆晏清是真的参与了煤矿案?”
“根据微臣所查,人证物证俱全,的确如此。物证微臣已经交给皇上,至于人证卢钊,已经被送至刑部候审。”
光熹帝伸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声音说不出的沉,吩咐崔公公,“把证据交给三法司,案子由他们审理。”
崔公公看得出,皇上是不想亲自给陆小侯爷定罪,所以将案子脱手,他上前两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接过光熹帝手上的东西,很快带着人去刑部衙门。
像这种案子,要交由三法司会审。
大楚朝的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刑部立案,都察院审案,大理寺判刑。
八十多条人命,摊上三法司会审,重罪是没跑了。
光是想想,崔公公额头上就唰唰直冒冷汗。
陆小侯爷,那可是长公主府的独子,他一旦有事,长公主闹腾起来,这宫里怕是没多少安生日子了。
崔公公一走,大殿内便沉寂下来。
光熹帝心情烦闷,摆手让宋巍退下。
宋巍作为负责此案的钦差大臣,有权利听审。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翰林院,直接去了刑部。
刑部姚尚书已经拿到崔公公送来的东西开始走流程。
宋巍见到姚尚书的时候,向他请教了一下这种案子的判法。
姚尚书如实道:“但凡登闻鼓响,就没有小案,现如今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等着看本案的最终结果,倘若只是私开煤矿,倒还有商量的余地,可这是八十多条人命,多半,也是朝着死刑靠拢了,具体的,还得看大理寺那边给出什么结果。”
宋巍又问:“那这种案子,会不会连坐?”
姚尚书笑看着他,“一边是长公主府,一边是国舅府,连坐,你觉得可能吗?”话锋一转,“只不过就算不连坐,这两府今后恐怕也会处处遭人诟病。”
——
从刑部衙门出来,宋巍单独约见了陆驸马,告诉他案子已经水落石出,陆晏清的确有参与,如今只等三法司会审之后给出判决结果。
哪怕早有准备,此刻听宋巍亲口说出来,陆行舟心中还是免不了往下一沉。
见驸马眉头紧紧蹙着,宋巍又道:“这桩案子,苏家有两人参与,如果当初苏尧均是年幼不晓事一时贪玩犯了错,那么苏五爷便是怂恿这三个孩子走向不归路的罪魁祸首。按理说,苏家罪过最大,理应罚得最重,小婿作为案子负责人,有权去听审,到时候,我尽量争取让他能免掉死罪。”
“三郎,难为你了。”
陆行舟低下头。
有句话,宋巍本不该说,可是想到那八十多具尸骨,到底还是开了口,“小婿这次回去,让衙门的人把埋在矿山的那些尸骨全部刨了出来,时隔四年,有些已经拼凑不完整。如果当年我爹和温二叔没有及时逃出来,那八十多具尸骨里面,就会有两具是他们的。”
深吸口气,宋巍接着道:“我不知道陆晏清还有没有可能从监牢里出来,如果有,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教育他,他会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说到底,责任还是在你们做父母的身上。”
“我明白。”陆行舟的面上,多了几分强颜欢笑,“不管案子如何判决,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宋巍听他这么说,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三郎,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要办。”
宋巍离开后,陆行舟径直去了天牢。
陆晏清已经被关押一个多月,期间他们夫妻俩几乎每天都来看他,只不过长公主今日身子欠佳,没来成,只有陆行舟一人。
为防止这三人串供,陆晏清、程飞与苏尧均三人是单独关押的,分在不同的地方。
陆行舟见到陆晏清的时候,他正指着送饭的狱卒大骂。
“晏清。”陆行舟上前,望着他坐个牢还坐得精神十足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爹,您瞅瞅,他们都给我吃的什么,这是人吃的吗?”陆晏清一脚踢翻地上的碗,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陆行舟让狱卒先出去,望向陆晏清的眼神带了厉色,“你是在坐牢!”
“坐牢怎么了?他们又拿不出证据,爹,您赶紧的,让人把我放出去吧,这地方又脏又臭,晚上还有老鼠,简直不是人待的,我想回家。”
说着,往陆行舟身后瞅了瞅,没见着长公主,又问:“我娘呢?”
“你娘有些不舒服,没来。”
陆行舟回答完,沉默了好久才又出声,“朝廷安排了钦差大臣去宁州,已经把当年煤矿案的人证物证全都找出来了。”
陆晏清听到这话,脑子里空白了一下,先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像是有些不敢置信,“爹,您再说一遍。”
陆行舟相信他已经听清楚,没再重复,“晏清,你已经十六岁,不是当年十二岁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应该明白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
你瞒着我和你娘跑去宁州开矿是真,矿山塌了的时候,你们撂下烂摊子就走人没让人去营救那些矿工也是真,到了如今,你这双手上已经沾染了几十条人命。
我没办法救你出来,我也不能救你出来。
你听了这些话,心里一定在埋怨我这当爹的不称职。
是,正因为前些年我没对你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导致你性子长歪酿成今日大祸,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下去。
等判决下来,我会去请旨替你受一半的处罚。”
“不,爹,我不要坐牢,我不要被判决,爹,您救救我……”
陆晏清没来由地开始心慌,两手抓着木柱子,双腿有些软。
他再没脑子,也知道八十多条人命不是小罪,一旦证实,他这辈子就算走到头了。
“爹不能救你,但爹愿意陪你受罪。”陆行舟安抚他,“你别怕,只要不是死刑,其他的刑罚,咱都认着,有爹在,你一定能扛过去的。”
之前陪着长公主来的几次,陆行舟都没怎么说话,陆晏清还以为他爹会想办法救他出去,没成想最终等来这么句话,他心态直接崩了,赤红着眼,大声吼道:“爹,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早知道这样,你们还把我生下来做什么?直接让我死在娘胎里算了!”
陆行舟听到这话,喉头一紧,但最终,过分的话一句都没出口,只是在临走前让陆晏清好好反省反省。
——
苏家为了反击公主府,扯出陆晏清的案子,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除了苏尧均,还多出个任过漕运总督的苏五爷来。
现如今苏尧均已经被捕入狱,苏五爷早就两腿一蹬见阎王去了,所有的责任,都得摊到苏尧均生父苏三爷和苏相这个当家人头上。
苏相直接气炸,让人把苏仪叫来,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
期间苏仪一句话都没敢说,等苏相气消下去些了,她才道:“大哥其实可以想一下,对方是公主府,三法司再没谱,他也不敢连坐,只要公主府不连坐,咱们就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毕竟,三房都已经除族了。”
“三房除族,不还有一个老五吗?”苏相脸色阴沉得像要吃人,“到时候皇上搬出长兄如父一说来,你以为我躲得掉?”
别看苏相是百官之首,听起来高大上,事实上骂起人来的时候,市井妇人都得甘拜下风。
于是苏仪又黑着脸被她大哥骂了一炷香的工夫,要不是她寻着机会说话,保证会在短时间内让赵寻音身败名裂,苏相都不一定能停下来。
走出丞相府大门,婢女问是否回府,苏仪眼神一厉,“去天牢。”
以陆晏清大伯娘的身份出面,苏仪很容易就见着了人。
陆晏清原本挺生气苏仪那天骗他,可是想想大伯娘以前对他的好,又见她肯来看自己,有些怨恨无形中便直接消散,他惊喜地站起来,双眼灼灼地望着苏仪,“大伯娘,您是不是来救我的?”
苏仪红唇微勾,“傻孩子,你爹娘都不要你了,就算我能救你,你走出监牢又能去哪呢?”
陆晏清一脸迷茫,“大伯娘这是什么意思?”
苏仪眼底笑意更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吗?”
陆晏清抿着唇没说话。
“因为你爹娘没管教你。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管教你?”
陆晏清还是没吭声。
“因为,你压根儿就不是驸马的孩子,一个乡下老农的亲生儿子,你觉得赵寻音能有多喜欢你,陆行舟又凭什么要把你当亲儿子教育?”
陆晏清呆了一呆,随后大声叫嚷,“不可能!你胡说!”
苏仪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你是不足月的早产儿?或者说,你为什么不回头想想,你爹娘对你纵容,可能不是爱你,而是捧杀你,只要你酿下祸端丢了命,他们就可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你相信我,如果你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他/她的将来,一定不会走你的老路,因为赵寻音和陆行舟,会把他们的亲生子女调教好,而不是像你一样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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