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为棋手重新奉上了凌霄酒,第二轮酒会的嘈杂这才堪堪压下去。
只不过方才的插曲,令顾胜城丢尽了颜面。
顾胜城在洛阳连胜十八局,赢得世间盛名,在此番酒会之上,被誉为有望夺冠的几个种子选手。
顾胜城复盘二局,领先诸人,只是东伯风雅与夏凉也不是易于之辈。棋盘之上,棋子密密麻麻落下,居然也是复盘二局,不落后顾胜城。至于被誉为棋界双眉的南陶北唐,则是桌上空空如也。
唐慕然直接开始了新一轮的复盘推演,甚至凌霄酒重上,也没有去复下自己参悟的仙人局。
而公子小陶,则是双眼微阖,面带微笑,双手五指交叉叠放膝上,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顾胜城环顾四周,倒是发现小殿下桌上丝毫痕迹没有,不像是有所参悟的样子,又看到其面容上渗出不少汗迹,显然是耗费的大量的心力正在推演棋局。
其专心程度,甚至连方才一场闹剧都不能使之分心丝毫,俨然是沉浸在推演之中。
“装神弄鬼。”顾胜城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复出几局。”
第二轮的酒会,关于仙人局的参悟,绝不算是简单。
那位剑主大人立下的规则,是能成功复盘一局仙人局,便可以进入决赛。
历史上剑酒会决赛人数最多一次的,也不过是五十人罢了。
即便如今非同寻常时期,乃是大世初起,可进入酒会第二轮的棋手,估摸着有能力复盘一局仙人局的,也绝不会超过百人。
三个时辰过去了。
有一位棋手双眸猛然睁开,眼中熠熠生辉,抬手凌霄酒起,酒气落下,一颗棋子落下,接着密密麻麻酒气从酒坛之中缠入双指,点指之处,叮叮当当棋子碰撞棋盘之音。
随着此人点指,酒气溅在棋盘之上,蛟龙升海之势渐起,接着遥遥一尊仙人持剑,凌驾九天之上
仙人斩蛟龙
最后一子落下,棋盘成型,便是在这一局复盘完毕的一刹那,那名棋手眼中的光彩如同潮水一般散去,神魂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压力,终于是不堪重负,神情委顿,面色都苍白三分
从凌霄酒之中提取棋子,本就是极其损耗神魂之事,若是神魂修行不足,神魂天生不够强大,便最多复盘一轮,就会变成那名棋手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这名复盘成功的棋手也算是酒会八百棋手之中的佼佼者
十七位督查微微颔首,认可了这名棋手第二轮酒会的复盘成功。至此,这名棋手便算是成功晋级进入酒会第三轮。
“我进入决赛了”这名施展了全部神魂复盘成功的棋手,名叫江轻衣,此刻他的魂力全部被掏空,眼神深处满是疲倦,却是掩盖不住一抹兴奋之意,“我江轻衣今日便算是鱼跃龙门”
能进入酒会决赛的棋手,便称得上是一方棋师。再不济也能拜入齐梁的贵族府邸,在富饶的江南道当一方门客,无须再为生计所苦。
江轻衣出自寒门,便是自幼醉心棋道,只可惜从未有一位名师点拨,也只能在棋道上一意孤行,习棋十六年,未有一朝想过能入酒会第三轮。
他知道,此番悟出第一局仙人局,便是会被各大势力看上,甚至被招为幕僚,再不愁生计劳苦,更是有锦绣前程。
“我江轻衣出身寒门,六岁勤棋,只求一朝能登入棋门”江轻衣瘫在座上,双手甚至有一丝哆嗦,可依旧稳定无比的接过那块代表了第三轮酒会资格的令牌。
江轻衣发青的嘴唇微抖,脑海之中对于未来只是闪过一瞬,便是深呼吸一口气,将目光再度投向巨大棋辇,开始参悟第二座仙人局。
“此子,有些许意思。”
棋辇之后,便是城主府高楼。
高楼顶层,小窗微推,有一张四角小桌,散落着三张紫漆木椅。
那位带着黑帽,周身笼罩在黑色之中的总督,懒散盘着二郎腿,目光扫过酒会第二轮的会场,居然是在江轻衣身上顿住。
“我记得他叫江轻衣。”有一道青衣负手而立,目光在江轻衣身上略作停留,“此子,可堪大用”
总督轻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揶揄,“陛下便是想用,世上有几人又能拒绝”
阎小七隐隐约约觉察这位总督的身份不一般,在陛下面前无须考虑礼节的,世间本就不多。再加上这位总督与剑主之前令人捉摸不透的关系
齐梁有越九品的存在,北魏又岂能没有
淇江之约十六年来之所以能如此稳定的保证,不仅仅是那一张签议了齐梁北魏互通有无的墨迹圣纸。
更多的保证,是齐梁皇殿内有人能请明月出关山,北魏御座前也有人能一剑遮青天。淇江签约那一日,齐梁老瞎子挽弓一半,对准北魏蓄势欲发,可终究还是没有射出,便是意味着北魏有了真正令齐梁忌惮的力量。
世上超越九品的,虽是不多,但一定有眼前这位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的风庭城总督。
阎小七的目光透过黑纱,淡淡投向了打坐之中的黑衣少年。
森罗道传来的线报,齐梁小皇子北上,一路过天狼城,更是在塞外龙门来了一出取剑好戏。
如今,便是来了风庭城,要夺酒魁
她眼中带着淡淡笑意,忍不住微微翘起小指。
若是有人看见,便会知道,这位恐怖无比的森罗道大殿下,此刻动了一丝杀心。
只是场间凭空多了一道声音。
“他不出风庭城,你们不能动他一根毫毛。”总督淡淡端茶,吹了一口气,将阎小七的一丝杀心吹得干干净净,“是我的意思,也是剑主的意思。”
阎小七不知道为什么总督要保齐梁小殿下一命,可即便她再是大逆不道,也自知不可能在风庭城之中做出违逆剑主意志的事情。
剑主既然要保这齐梁小皇子,便也只能保得了一时而已。
阎小七沉默着收回那根翘起的拇指,唇角带着笑,安静低下头。
杀心已起,便再难消。
总督仿佛不在意这件事,无所谓摆了摆手,将吹了片刻的茶一饮而尽,惬意叹了一声。
“江南铁叶,倒是有一股子铿锵的气息。想不到江南道那么个柔弱水灵的地方,茶叶却是带着倔强味儿。”
曹之轩没有理会总督的话中有话,笑了笑将目光转向打坐良久的易潇,伸手点指明珠儿问道,“这是什么体质”
方才那幕闹剧,从明珠儿吸出凌霄酒气,到闹剧结束,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凌霄酒气对神魂有极强的迷醉作用,神魂越是与大道亲近,便越是与凌霄同性,也就是传说中的道胎之体,才能视凌霄于无物。
曹之轩看到明珠儿能舐一口而不醉之时,并没有太多惊奇之色。但看到明珠儿饮一坛凌霄而无恙,甚至搅动八百酒坛升起凌霄酒气吞入腹中。
他微微眯起眼,问那位总督“这是道胎”
总督回答得干脆利落“非是道胎,乃当世丹圣弟子,动不得。”
如此体质,居然不是道胎
曹之轩得到了回应,不动声色,倒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怀中倚着明珠儿的易潇。
他看着陷入沉思之中的易潇,微微挑眉。
略带欣赏的轻声开口。
“齐梁小皇子。”
还有一丝嘲讽。
株莲相脑海世界。
无数星辰起伏,一颗又一颗大星,赤晖波动,浩瀚莫测。
一只巨手拨弄星辰海,将星辰当作棋子。
株莲相第二层的能力被运用到了极致。
脑海世界之中,第十七座仙人局的推演,已经进行了三个时辰。
易潇沉浸在推演之中,
在他的星辰海洋之中,黑子已经被尽数还原。甚至连黑子白子的位置都被推演完毕。
而此刻,耗费心力的,是复盘的第一步。
第一子,究竟落在何处
株莲相的第二层次,脑海世界之中的推演已经到了一个极致。
易潇有些疯狂。
“推演”
星辰在浩瀚脑海之中被拨弄,那只手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看不清的地步。
那片星辰海之中,有一株青莲轻轻摇晃。
那株青莲比任何一颗星辰都要庞大,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淡青色荧光,此刻在星辰变动之中,一圈一圈的青色荧光,似乎在收缩,纳回根茎之中。
那些都是株莲相储存的记忆碎片,而此刻,随着脑海世界的疯狂运转,易潇对棋局的参悟时间,已经达到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源天罡曾经对北行之前的易潇定过三个规矩,其中一个规矩,就是不许其阅书超过三个时辰。
因为易潇阅读速度过快,在以往的十六年来,每一次都是株莲相的汲取。
正所谓积少成多,水涨船高。
十六年来的积蓄,令株莲相有了一丝突破的痕迹。
那株青莲似乎在进行蜕皮一般,庞大犹如星辰的外壳仿佛死皮,石化成灰,随着极其缓慢的摇摆,在星辰海之中波动开来
株莲相第二层,突破
脑海世界那一株青莲疯狂汲取着养分,一颗颗星辰开始枯萎,星辰海都在急速收缩。
庞大的星体枯萎死去,宇宙中心的青莲进行着疯狂的蜕变,星空随着青莲的摇摆不断收缩。
千万里,百万里,数万里。
星辰崩坏,脑海世界的星辰海都随着那株青莲的摇摆宣告着毁灭。
那株青莲再不是通天大小,纯粹的青色。
仅仅只有三尺。
青莲周围只留下黑与白。
星辰海的一颗颗大星,如今只留下黑白墨色。
恰如一颗颗棋子。
摆出一副棋局。
棋局落定。
“第十七座仙人局”
易潇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那双眼中的金黄色转变成青色,瞳孔是一片青白。
他看了看倒在自己怀中酒气熏人的明珠儿,株莲相摇摆之间,方才几个时辰发生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脑海。
易潇有些无奈,轻轻弹了一下明珠儿额头。
“你啊你”
易潇看着明珠儿安静的睡在自己怀中,抬起眼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公子小陶身上。
“我如今掌握了株莲相第三层,与她最终一战的把握又大了三分。”易潇笑着如是想道,可当他目光仔细看去。
公子小陶依旧沉浸在棋局领悟之中,桌上有着淡淡的酒迹,株莲相复原开来,便是一局又一局的仙人局复盘
每一局的复盘,都无比正确,完美还原了仙人局
“十七座仙人局”易潇悚然而惊。
更让他惊悚的,是公子小陶依旧面色带笑,仿佛沉浸在妙不可言的参悟状态之中。
“十七座仙人局都复盘完成了,她还在参悟什么”
易潇恍然想到那位黑袍总督的话。
“剑主大人说,若是有人能把所有的棋局都复盘了,便是送出一颗补天丹,又有何妨”
所有的棋局
“这十七座仙人局,并不是全部”易潇双目有些失神,紧接着是灵犀一点,瞬间便被青白色的火焰燃烧起来。
第一座的仙人局,有一子没有落全
第二座第三座一直到第十七座,全都差了一子
所有的棋子连起来,便是一副全新的仙人局残篇。
“还有隐藏的第十八座仙人局”s明天有三更希望大家把月票和推荐票砸来都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