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群山峻岭之间,放眼望去,绵延山势越是巍峨,就越衬托出此身的渺小。周身弥漫着松脂的香气,夹杂着不知名野花清甜的气息,周盈从头顶遮掩的松柏枝叶间望去,一轮明月正从枝缝间探出头来,柔柔月光之下,周身一切静谧而安详。
伸手似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这月色柔美,音质奇静的山涧,哪怕是鸟儿拍打翅膀的声响都显得格外突兀,周盈安然恬淡的心情被这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乱,下意识向一侧迈了一步,一脚踩到了一根干枯的松枝上。
“啪”松枝折断的清脆声响在耳边乍开。
周盈蓦然睁开眼睛,眼前已不再是柔软月光下的山涧小景,而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厢房,房中放着的一盏精巧香炉,青烟袅袅地燃着不知名的香料,那股如沐山涧夜风的清新松柏之气便是从那香炉中发出来的,袅袅婷婷地充盈了整间屋子。
“姑娘醒了?”
周盈顺着声音望去,才恍然发觉这房中竟还有人在。
月白色的纱帘后隐隐约约透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她从纱帐下走出时,脸上的笑容十分安然甜美,缓缓走周盈面前,半跪下身来,将手中托着的一只盛满各式鲜花的花盘奉到周盈面前,隆隆冬日见到这样一盘子香气四溢的鲜花,周盈不禁有些诧异。
“请姑娘择花。”
托盘的周围匠心独运地雕刻出百花竞放的纹样,和盘中的各色折枝花很是相衬,周盈随手从里面拈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牡丹花,垂眸看了看那个女子的神色。
女子的笑容依旧不改分毫,周盈选好花后,她便将捧着的托盘放了下来,顺势站起了身子扭头就走,到门口时周盈听见她似乎在与另一个人说话。
“将香炉撤了,换上‘牡丹岁’。”
几乎在她走出门的同时,有两个同样大小的女子垂头走进来,都没有搭理立在一旁的周盈,其中一个手中抱着一只精巧的香炉,等另一个将原来的香炉抱走之后,才将手中香炉放下,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香炉中淡粉色的香料。
香料一点起,味道便散出来了,是一股浓郁却不熏人的花香气,周盈自己闻了闻,不禁将手中吧牡丹花凑到鼻尖,果然是一样的清甜味道。
原来那女子说的“牡丹岁”就是这种牡丹花香气的香料。
“你们等一等,喂——”周盈想叫住那点香的女子问问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那两个女子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垂眸屏气快步走出门外,门从外面一关,接着便是清脆的落锁声。
“把窗户都关了。”有人在外面吩咐道,而后几扇窗子应声而闭,整间屋子没了通风的口,牡丹花的香气蔓延的更厉害,就像是身处在繁华竞开的牡丹园中,一不留神就要被这无处不在的香气淹没其中。
“请姑娘安心在房中等上半个时辰。”
门口的人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了动静,周盈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扉,门口安安静静的连个搭理她的人声都没有,似乎是已经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门口的锁被打开,近来的是一个眼生的女子,满脸的恭敬却不带一丝怯懦,将手中的斗篷往周盈身上一披,罩住了她被熏染满身的四溢花香,带着她穿过楼阁亭台,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厅堂中。
厅堂中此刻已经等候了不少女子,披着各色斗篷,乍一望去都是二十不满的妙龄女子,有规规矩矩跪坐在锦垫上等候的,也有面色焦急东张西望的,厅堂中除了这些女子外没看见有把守的护卫,连送她来的那个女子也不知何时走开了,虽没有人管制,但这些女子却没有一个站起来走的,也没有人乱说一句话,神情或坦然或焦急或忐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周盈也在锦垫上坐下身来,好奇地打量着最中间空置的那张锦垫——这里所有人的位置都是以那张锦垫为圆心来摆放的,能在这里落座的应当是一个身份地位比较特殊的人。
她倒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人废了这些气力把她带来,是想在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等候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周盈的小腿都有些跪麻了,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又披着斗篷的女子被从厅堂的各个入口带进来,渐渐的将这里所有空置的位子全部填满,周盈估算了一番,眼下这里大概有三四十个女子。
等到最后一个席位被填满,人群中似乎有了些新的响动,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绮丽的香气,撩拨着众人的神经,伴随着一声“公子到——”,人群中似乎有微微的惊叹之声。
周盈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那个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男子身上,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长发不挽,如瀑一般的披在身后,只随意系了一根同衣裳一色的发带,顺着发丝柔柔垂下。
他的双眼被一缕轻纱带覆住,脚下却依旧肆意从容,似乎不是完全看不见路,但若是他的视线能透过轻纱,其它人也应该能看见沙带后他的眼睛才是。
“请各位姑娘将斗篷除下。”又是一声令下,在座女子纷纷解开斗篷的系带,一时间厅堂中各色花香四溢,而男子身上那股绮丽的异香非但没有被遮掩下来,反而比先前更浓郁了一些。
很快周盈便明白了,这个男子并非是用双目看路,而是靠着一个奇怪的技法辨别方向——气味。
他没有直接走到中间的锦垫上,而是顺着一个规律的弧度,走到每个女子身后时,便弯下身子轻嗅这女子身上的香气。
“丁香。”
“紫莲。”
“杜若。”
“牡丹。”说到此他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皱,那身染牡丹香气的女子当即变了脸色,诚惶诚恐地抬眸看着他。
“你,喜欢牡丹香气么?”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女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微颤抖:“是……不是……”她有些语无伦次,应下又马上否定了,支支吾吾半晌,像是突然崩溃了一般,弯下身去伏在男子脚边,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
“我以为公子喜欢牡丹……上次公子选定的人,就是带着牡丹香气的,我……求公子不要赶我走,不要……”
她苦苦哀求着的男子弯下身来,伸手拖着那女子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女子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清秀的眉目在那点点泪光遮掩下散发着一股楚楚动人的韵味。
“我只喜欢美貌的女子,牡丹香,你配不上。”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伤人,周盈不禁有些愤怒地看着那个口出狂言的男子,而被他语言羞辱过的女子脸上却未有半分愤怒,而是浮现出一股凄凉地绝望神色。
两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垂首从厅堂两侧走来,穿越层层锦垫站在伏在地上女子身旁,其中一个轻声道:“请姑娘离席。”
绝望垂泪的女子闻言抬头,张张口似乎还想分辨什么,然而还没来及发出一丝声响就软软地昏倒在地,被两个女子合力架出了厅堂。
自始至终,厅堂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是静静地望着这一幕,有嘲讽,有慌张也有故作平静,只有周盈一个莫名其妙。
这一切都好像是有一个默认的规则,所有人都在暗暗地遵照规则行事,若有违背,就会想方才那个女子那样被架出去,可这个规则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蒙住双眼,长发垂肩的年轻男子,如此大费周章地将这些妙龄女子集在这一处是为了什么,闻香识美人么?
“茉莉。”
“玉兰。”
“绿菊。”
男子在周盈身后站定,弯腰轻轻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若有所思。
“好清冽的牡丹香味,你从来不用香粉么?”
周盈下意识点点头,又想起他是蒙着眼睛的,便应了一声:“是。”
男子抿唇笑了笑,语气中带了几丝玩味:“这世间只有两种女子不用香粉,一是风姿卓绝不需要香粉点缀的,二是根本不配用香粉的,你是哪一类?”
“我哪一类都不是,我只是不喜欢香粉的味道。”
男子唇边笑容更深:“那是你没有遇到合适的味道,我赠你一道香,你一定会喜欢它。”
鹅黄衣裳的女子将香包递上来时,周盈伸手接过,就听见厅堂中响起一阵阵的抽气声,似乎还有愤愤不平的怨愤,周盈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女子们不知何时统一起来的一脸同仇敌忾,下意识地看了看指尖香味独特的香包,有些怀疑自己现在捏着的不是一个样式奇巧的香包,而是一个裹着香包外表的炸药包。
心中一颤连带着手一松,那只香包从指尖落下,掉在了对面而立男子的脚背上。
又是一阵惊呼声,男子伸手抓住了周盈拿香包的右手,就在周盈满心忐忑他是不是恼羞成怒要将她的手折断时,他却只是把她的手抬起来,将那拈过香包的手指放在鼻下轻嗅。
“这个味道,你喜欢么?”
这可是在古代啊,这样**的动作……这个人其实是在调戏她吧?
“大哥——”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打破了厅堂中诡异的安静,一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立在了厅堂最大的那个门口,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绯红色衣裳的女子——周茹?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