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转眼的功夫,那泥佛裸露的脸庞突然蠕动起来,钉入泥佛眉心的血檀被蠕动的血肉挤出,跌落在地。
“此事我记下了。”
支霜衣盯着老僧,眉宇间煞气阵阵,却是转身对李不琢说了一声:“走!”
李不琢瞥了一眼血檀剑,毫不留恋,便往门外遁去,但紧接着眼前一花,只觉被人挟住腋下,余光中的场景飞速后退。
回过神时,他已站在白龙寺外,支霜衣站在寺门口回望,眉头紧皱,问李不琢道:“是他阻了你,没能毁掉佛像?”
骤然从寺中脱出,李不琢不再见到那诡异的泥佛,心头紧绷的弦终于微微松弛下来,回答道:“那泥佛里头还有血肉之躯,被我一剑刺入眉心,那老僧便是那时候进来的。”
支霜衣闻言哼了一声,道:“此人名为密莲华,是佛门高手,有他插手,此事怪不得你。我只能阻那天魔一时,现在它吃了一次亏,逃遁回去,龟缩在那佛胎里头,我便再拿它没办法。”
顿了顿,支霜衣收回看向佛寺的目光,道:“此事我管不了了,既然密莲华要接这烂摊子,就让他管去吧。”
“密莲华……”李不琢一怔,虽然所读佛经不多,但对于这位当代佛门佼佼者亦有耳闻,据说密莲华年轻时修的野狐禅出身,却在法会上连败佛门正宗传人,有舌灿莲华之名,此后,未受前人衣钵的他,更是自立门户,创出一派佛法,修为深不可测,据说悬空山上的佛门圣人,对他亦忌惮三分。
但佛门的人,为何要反帮天魔?就算这位野狐禅出身的老僧行事不拘泥于正统,但出手帮助天魔,未免也太离经叛道了些,甚至说是堕入了魔道也不为过。
仿佛看出李不琢的疑惑,支霜衣道:“你可知道那佛像里头是什么东西?”
说着微叹一声,自己回答道:“它是天外魔王。”
“天外,魔王……”李不琢低声自语。
支霜衣点点头:“不错,域外天魔以七情六欲为引子,将魔念降生人世并不罕见,但这魔王却是居心叵测之辈,以枉死之人的血肉煞气为引,施展邪术引至人间的,更麻烦的是,这魔头被引入佛胎之中,天生具有佛缘。本来佛道法门,对域外天魔最是克制,这样一来,这魔王便失去了最大的天敌。”
李不琢闻言面色微沉,刚才他可是亲眼见到了那魔影的破坏力,连支霜衣和它交手,都落于下风,若等它修为大成,又没有佛道这天敌,真要酿成大祸。
支霜衣接着说:“我发现此事时,它已初成气候,当时我若毁了它的佛胎,却灭不掉它的真灵,它已沾了佛缘,若让它逃走,还能修成气候,为祸苍生。索性我便没有打草惊蛇,让它在那佛胎中结成肉身,趁今夜它真灵与肉身相融的关键时刻,我将它引出,若你能毁掉它的佛胎,引得它真灵震荡虚弱,我便能倾尽全力,将它真灵斩灭,可惜!”
李不琢终于忍不住问道:“密莲华为什么要助那魔头?”
支霜衣冷笑一声,吐出四个字:“成圣契机!”
………………
大佛腹部。
泥佛体表泥壳不住蠕动,剥落,那血肉模糊的脸庞,左半逐渐丰满盈润,右半则若朽木般枯萎下去,他蓦地睁开双眼,看向密莲华,左脸神态祥和,右脸却凶厉可怖
密莲华毫不防备,只声若洪钟道:“佛胎魔种,修枯荣道,好!”
一个好字,振聋发聩,整尊大佛微微震颤,烛火也齐齐一跳。那泥佛体表的泥壳又齐齐剥落一层,露出些许白净的身躯。
若忽略那一半狰狞可怖的脸庞,就如同一个普通青年男子。
密莲华朗声道:“兜率入胎,示现生灭!”
他手中打出道道佛印,融入泥佛体表,青年男子眉心的伤口瞬息愈合起来。
青年男子看了密莲华一眼,一旋身,便轻巧跃回白骨莲台上端坐。
佛主八相成道,先降于兜率天,于彼天住至四千岁,方乘白象下人间,此乃第一相,乘白象下人间,入胎母腹,这又是第二相,此后又住胎、出胎、出家、成道、转***、入灭,如此便是八相。佛主本无寿命,无谓生死,显化八相入世,便如常人般有了生死,。
密莲华直接以佛主借喻天魔,大逆不道,而青年男子此刻神情庄严肃穆,白骨下散落的人类手掌上,竟开出道道血莲,登时,满室异香,真如佛主降世,地涌金莲。
然而一转眼的功夫,血莲枯萎,白骨莲台上的青年男子,体表泥壳尽数脱落,露出半枯半荣的躯体。
密莲华又朗声道:“枯也由他,荣也由他!”
话音刚落,青年男子身躯一震,半枯半荣的身体,似乎被无形之手糅合起来,几息功夫,便互相平衡,那半边狰狞可怖的脸庞和身体,都变得和常人一般无二。
青年男人面容俊美妖异,一挥手,身上便浮现出一件半黑半白的僧袍。
他自莲台上站起,竖掌对密莲华微笑,道:“今日你度我,他日我度你。”
密莲华微微一笑以示回应,问道:“君将何为?”
青年男人睥睨一圈,并不回答,一步便向大门外踏去,他赤着双足,却不沾地上血肉和泥尘,脚踩之处,幽焰燃起,入朵朵红莲,片刻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渐行渐远的佛偈。
“白骨筑莲台,血肉净法身。此为菩提种,此即众妙门。”
“浮屠埋舍利,金殿斩慧根。何来寻极乐,随我入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