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子弹从胸腔里面取出来之后，宋思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睁开眼睛。
她怕。
怕睁眼之后看到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状况。
怕那两根动脉破裂。
也怕顾危城就这么死了。
闭上眼睛，她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跟顾危城见面，她帮他取子弹的场景。
当时她说没有麻药，让他忍着点。
他说，没事，本来他也没打算用。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怕痛的人呢？
只是那时候的宋思阮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不是不怕痛，也不是为了警惕敌人，而是什么样的麻药在他身上都起不到作用了。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宋思阮都觉得，半个世纪已经过去了，耳边才传来罗医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少、少夫人……动脉没破，手术成功了……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吗？
宋思阮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手术台上，被打开的胸腔里，那两根动脉果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出血的症状。
她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在那一瞬间，宋思阮居然有种后怕到腿软的感觉。
她不敢想象顾危城死在手术台的样子，尽管她已经见惯了生死，也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拿命赔给他的准备。
她仍是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那就先把体外循环撤了吧，看看心率的恢复情况，罗医生，等会儿关胸腔的收尾工作，可能还得要麻烦你。”宋思阮这话说得几分有气无力。
取这两颗子弹已经耗费掉了太多的精力，她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做剩下的事。
当然还有一点，宋思阮没敢说出来。
是她打的手术结实在太有颜音的风格，在场有好几个都是胸外科的手术医生，她怕被人家给认出来。
罗医生也权当她是关心则乱，再说手术的收尾工作，一般都是比较简单的伤口缝合，他做得来，也就不推辞地点了点头。
助理将接在顾危城身上的体外循环撤去，旁边的仪器便立即恢复了心跳。
罗医生上前修补心脏创面，正准备关闭胸腔进行缝合，旁边仪器上的血氧指数突然掉了下来，心跳也跟着骤停，“嘀嘀嘀嘀”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神经又在瞬间紧绷了起来。
“少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心跳一下子就停掉了？”
刚才做手术的时候并不觉得，可到了如今出事的当口，这些医生才发现，他们早就已经把宋思阮当成了主心骨。
宋思阮拧着眉头，仔细检查了一遍顾危城的状况，镇定道：“没什么的，应该是心脏压塞，你们打开心包腔看看里面有没有血性渗出物，如果有的话处理掉就可以了。”
罗医生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他虽然不是专攻胸外科的手术医生，但纵观整个云城医学界，能够有宋思阮这种水平跟心理素质的医生也实在屈指可数。
至于三十岁以下的，他就只知道一个姓颜的。
但听说那位颜姓医生前段时间已经不幸葬身于火海，为此他还感到十分的惋惜，却不想又被他意外发现了一个宋思阮。
看年纪，她比那个姓颜的女医生似乎还要小上不少，但这份胆大妄为而又从容镇定的性子，哪怕是比起他这个从业三十年的老医生来说也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宋思阮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从未涉猎过医学领域的人，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此精湛的医术跟强大的心理素质呢？
宋思阮见罗医生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自己，就知道他已经开始分神想别的事情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罗医生，你把纱布叠起来，一块一块地递给我就好。”
从她走进这间手术室开始，就知道自己学过医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当然她也没打算隐瞒，动作熟稔地打开了心包腔，里面果然有大量的血性渗出物。
宋思阮小心翼翼地处理完，又缝合上伤口，临打结时手里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学艺不精，我好像忘记该怎么打手术结了，这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是交给您来做吧！”
罗医生：“……”
连那么高难度的手术都做完了，现在才说她不会打手术结，谁信呐？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藏起来的秘密，罗医生理解，自然也就不会说破，上前替她打好了结。
一台手术终于顺利结束。
当顾危城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时彬差点儿抱住陆航痛哭流涕，只是陆航一向都高冷惯了，不动声色地转身避开了他。
时彬自讨没趣，又把目光瞄准了站在他另一边的陆嫣身上，被陆嫣狠狠一眼就给瞪了回来。
他的一双手无处安放，最后只能悻悻往自己胸前擦了两下，松口气道：“宋小姐，少主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他跟陆航都是只忠于顾危城的人，即便罗医生早就已经改口称呼她为“少夫人”，在顾危城清醒表态之前，他们都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当然宋思阮压根也不在意，摘下口罩淡然地道：“只是手术成功而已，至于能不能度过危险期，还得要看他自己了，接下来的三天会是关键。”
时彬一听这话，刚松下去的那口气顿时又重新提了上来，还想问问宋思阮更多的细节，她已经着手安排人将顾危城推进重症监护病房了。
瑞宁医院的人手不算太多，被清场之后，整个医院更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宋思阮挑选了几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医护人员进行轮班值守，考虑到他中枪应该是遭人突袭，又让时彬陆航加强了病房以及医院周围的安保措施。
就这样安稳地度过了两日。
等到第三天，宋思阮照例去检查顾危城的身体状况，正好遇到了来跟时彬换班的陆航。
陆航性格与时彬截然不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做事，除去点头致意，大概也不会再有多余的话了。
宋思阮倒是正好有件事情想要问一问他，主动开口打了招呼：“陆助理，就算你不想管我叫‘少夫人’，难道‘宋小姐’三个字也很难以启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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