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苏婳所料,纪皇后自听闻景帝要派她去茂州之后,便一直在生着闷气。
苏婳到了宁德宫,还未进去正殿,就见绿柚等人安安静静的站在正殿门外,眼观鼻鼻观心的十分乖巧。
她们见着苏婳进来,也只是一齐福身道了声“太子安”,而不是像往日一样开开心心的接她进去,或是头一扭率先进去给纪皇后通报。
“怎么不进去伺候?”苏婳走到跟前,疑道。
她眼瞧着,就连平日贴身伺候纪皇后的大宫女们,也一个不落的站在这里。
“回殿下,皇后娘娘心情不太好,说想一个人静静,所以便让我等都出来了。”绿柚声音微弱,似是怕里面的纪皇后听见。
经此一问,苏婳大概知道纪皇后的愤怒值了——她一般只有极其愤怒的时候才会把人遣开。
而一般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去劝都没用的,说不得还要被她一顿撒气。
纪皇后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这个脾气,所以为了维持一国之母该有的形象,才每每在发怒前期就把人都支开了。
这时候如果去苏婳进去,就算纪皇后有多拿当命根子一样看待,可能也逃不过一阵怪罪。
可她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茂州了,明日有的是她忙的,估计也抽不开时间再进宫一趟了。
如果现在不进去,她很有可能只有等从茂州回京了,才能再见到纪皇后。
苏婳想到这里,毫不犹豫的就踏进就内殿。
自家亲娘,让她骂两句又不会死。
如果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京城,那才叫人生气。
“你来做什么!”纪皇后见她进来,乌云密布的脸色并没开朗多少。
苏婳笑吟吟的走去她身边坐着,“自然是来瞧母后了,多日不见您啦,我心里念得很呢。”
瞧瞧,多甜一张嘴?
若是以往,纪皇后早已经笑开了花,与她温情脉脉的话起家常来了。
可现在,纪皇后脸上神色依然丝纹不动,甚至还低斥道:“少给我花言巧语!我听多了!休想糊弄我!”
苏婳心里一堵,竭尽全力的向她展现自己的诚意:“您可是我亲母后,我什么时候糊弄过您了呀?好几日没进宫了,我确实想您想得紧。”
纪皇后还是不买账,嗤她:“你倒还知道自己好几日没进宫了?可是这宫里谁拦着你不准进啦?你真想进宫,何必等到今日才来?”
“……这不是要忙阿诺的事嘛?”苏婳说这话时,一点底气都没有。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相助,用你去做什么?不想来就不想来,给我扯这些理由!”
苏婳暗暗叫苦,不行了,亲娘发起脾气来,也太难对付啦。
她已经招架不住纪皇后的埋怨了,眼里逐渐升起些生无可恋的神态来。
而纪皇后还在兀自数落她的不是:“你还说一直念着我!既然如此,今日早朝为何那般爽快的接下圣旨?”
景帝疼她,当时她若随便讲个推脱的理由出来,他准不会再让她接手这件事!
“……你可知这一去有多危险?单单在京城都有人敢在青天白日刺杀你,出了京城那还得了!”
“这点母后您尽可不必操心,父皇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到时候我只用去走一趟而已,绝不会出事的!若真有危险,父皇也不会派我去了。”苏婳见到终于有自己说话的空了,便急忙插嘴道。
哪想就她这一插嘴,竟让纪皇后红了眼:“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能说不操心就不操心吗?”
“你与你父皇倒是挨得近!出了什么事你总要替他说话,你怕我对他生怨,就不怕我心里难过了?”
“要知道,你父皇的孩子不是只有你一个,可我的孩子只有你,他可以粗心一次,可我不能!”
“母后您别哭呀……”苏婳见她泪珠子往下掉,慌得急忙拿自己的衣袖去擦:“是我的不是,是我错了,您别哭啦好不好?这样对眼睛不好……”
纪皇后却一把挥开她的手,别过头去:“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苏婳头一回被赶,瞬间手足无措起来:“……母后,我……”
“出去!”纪皇后狠了心,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婳见此,默默站了一会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宁德宫。
母女两,生平第一次不欢而散。
苏婳走在出宫的路上,想着纪皇后的眼泪,忽然有些伤感。
她幼时曾偷听过母后身边的老嬷嬷闲谈,从她们的谈话中,她知道了父皇原先还未登基之时,后宅也是和温将军一样干净的。
即便母后迟迟不孕,祖母百般逼迫,他也没纳过妾室。
后来他登基了,逼他纳人的从祖母、从那一家子叔叔伯伯变成了满朝文武百官!
就是那样,他依旧足足坚持了三年。
后来就是母后怀孕、生她、血崩……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却彻底失去再孕的能力。
再后来,父皇就选妃入宫了。
听闻,那是父皇唯一一次广选妃嫔。
当日他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一日都未曾现身。
而母后却抱着刚满百日的她,亲自替甄选美人入宫伺候。
老嬷嬷说,自那日起,二殿下未曾降生之前,纪皇后从不许景帝在宁德宫夜歇,就算两人因此闹了许多矛盾,可她依旧不松口。
即便后来二殿下降生,纪皇后也是不准景帝日日歇在宁德宫的。
他来的日子多了,她就开始赶他去后宫别的妃嫔那里。
老嬷嬷说,后来,善妒自私的丞相夫人渐渐变成了人人赞颂的、通情达理识大局的国母……
苏婳想,丞相夫人她,对这样的赞美并不一定见得欢喜。
她忽然还埋怨起了自己,母后此生只有一个孩子,而她占了这个名额,受了她全心全意的爱护,怎么还能惹她不开心呢?
又不是真的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苏婳猛的顿住脚。
“殿下?怎么啦?”药童见她从宁德宫出来后便一直郁郁不乐的,自己也跟着沉默了一路。
此时她却忽然不走了,药童又生怕她出什么事。